风起才有云涌,他侧耳一听,自己方才经过的一片草丛竟有和周边树叶窸窣时不同频率的沙沙声。
他没转身,只退着走回去,退到差不多的地方,向左猛地一瞧——丛林黢黑,一团浓墨般的雾气躲在草堆后面,两只偌大的红眼睛透过缝隙盯着他,略显无措。似是猝不及防被他发现,躲闪不过,只能呆愣在那里。
姜昌一望过来,它就眨眨眼
“这没什么想不通的。”谢九楼道,“亏你平日脑袋瓜子灵光,这时候又笨起来了?天下母亲,举自己通身之力,只要能给孩子最好的,一定不会择次从之。她杀了自己的女儿,只怕是因为……囡囡如果活着,要面对比死更可怕的事情。”
“也许吧。”
谢九楼似乎听见提灯轻笑了一声:“我又没有母亲。”
“什么?”
“没什么。”提灯道,“我说,世上还有什么事,能比死更可怕不成?”
已湿透半边,拍着棺椁,一遍一遍重复,“他不是骗我……”
“他说什么?”提灯问。
她抬眼看了看来人,见是提灯,脸上旧痕未干,又涌新泪,只断断续续道:“他说……‘你既杀了她,就当她死了吧’!”
一句说完,竟像耗尽她最后力气,连跪都跪不住,轰然坐倒在低,一味痴傻重复:“囡囡……我的女儿……我的女儿……”
提灯听了又问:“既是你的女儿,为何要杀她?”
“你没见过。”谢九楼想起自己曾在娑婆世间那二十几年,见过太多世事难料,“世上生不如死的事,多如云烟。倘或熬过去了,回头时就会说活着还好;倘或熬不过去,舍掉一条命,倒成了解脱。”
“不。”
提灯突然开口,谢九楼一愣,转头看过去,却看不清身边这人是什么神情。
只听提灯冷冷道:“我在乎的人,我不要他死。哪怕他枯对山川日夜煎熬,深恨岁月困苦,我也要逼着他活。”-
姜昌举灯找了半宿,周边荒郊全然不见任何身影,正愁眉不展之际,天边浮云过月,把黯淡多时的夜色忽地铺亮了一层。
妇人已哭脱了力,拿帕子拭干净泪,横眼扫来:“你懂什么?你没有女儿……你不是女儿……你懂什么?!”
说他不懂,提灯这句还真的不懂。他扫顾一眼窗外,说:“夜深了,你不要随便出去。在这陪着囡囡也好,去屋里休息也罢,我们先去找姜昌。”
妇人只低头哭泣,并不言语。
循着姜昌踪迹往外走的路上,谢九楼问:“你有什么想法?”
提灯沉着眼,说:“那位姨娘伤心模样不似作伪。我只是想不通,她既这么爱着囡囡,又为何要杀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