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区区之身,怎么可能比得过裴耽的父母宗族,满腔执念?三年的恩爱夫妻又如何,到了大仇即将得报的
疲乏,困顿,已经开了豁口的心门再也封闭不上,任由冷风吹刮。其实不过是一句话而已,他在吴伯面前说不出口,在三哥面前说不出口,他们好像都忘记了一件事实——
裴耽在大逆案前,主动与他和离的事实。
他从昨夜起便不断回想的那一句话渐渐地清晰起来,他想自己一定要找到裴耽,要亲口问他这一句——
你是为了报仇,而与我和离的吗?
若果真如此,那当然是天经地义,他无可置喙。可是为什么,裴耽连说也不同他说这些事?如果父母宗族对裴耽而言那么重要——那么他呢?与裴耽同床共枕、耳鬓厮磨,三年来沉溺放纵了自己的他,就只是裴耽生命边缘的陌生人吗?
“毕竟幽恪太子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李奉砚皱着鼻子思索,“若是圣人肯将高丽的旧案翻出来,让幽恪太子给裴将军认罪,再给裴家泼天富贵——那裴相对今上总该死心塌地了吧?”
“三哥。”奉冰仓促低头,他的嘴唇白了,甚至不妥当地叫了一声三哥,像求恳一般,“裴将军在高丽,当真是幽恪太子所害吗?裴耽查考大逆案,是……是为了,报仇?”
李奉砚望向他,眼神里有些复杂的苦闷,“似乎很早便有人这样说了,只是裴相从未自己宣扬过。多多少少总会有些仇恨吧,听闻裴将军殁后,裴耽在裴家过得很不如意,直到十七岁中了状元才扬眉吐气。这些事情,难免要归在幽恪太子出师不利的头上。”
“……那想必便是了。”
奉冰怔怔地说道。
——抑或比陌生人更甚,裴耽会不会避忌他,会不会敌视他?毕竟大逆案查到后来,他也被划为了幽恪太子的党羽!
荒谬。
奉冰觉得自己就是一场荒谬。
他曾对那个温柔可亲、光华灿烂的裴耽那样地心动过,但如今却让他知晓,那不过是裴耽的一副假面,在假面背后,藏着十几年的卧薪尝胆,密室暗谋。
一定是这样的。
*
李奉砚又坐了片刻,说了会儿除夕的顽闹话,譬如去年除夕圣人突发奇想,要在宫殿前焚沉水香,用去了二百多车的香木,那一夜倒是璀璨盛丽,但香灰飘得满长安城都是,后来天空都灰了三日。
这趣事终于将奉冰逗笑。李奉砚最后嘱咐他好好休息,自己便不再多打扰了。
李奉砚一旦离去,奉冰脸上的笑容便消逝,断断续续地咳嗽起来,春时连忙进来给他抚背顺气,一边小心地喂他抿了一口热茶。
奉冰挥挥手让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