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冰一惊,还未来得及走出,吴伯却已先踏入,见到是他,老人紧绷的脸色也放松:“原来是李郎君,小人见门敞开着,还以为……”
奉冰脸似火烧,自己这半夜闯人家宅的行为当真可鄙,吴伯纵不把话说完,他也知道自己要被比作蟊贼。他不住地道歉,吴伯只是摆手,反而还来同他说对不起:“这书斋太乱啦!裴相简直要把它当库房使……”一边收拾着书案旁边的通路,一边要将奉冰搀扶出来,“郎君是来找裴相的吗?他还在宫里办事,一时半刻大概回不来,不若我同他说……”
“不,不用了。”奉冰仓促地道。他想吴伯的话大约也不是真心,他与裴耽本没有太多好说。于是也帮忙去收拾倒塌的漆盒,吴伯看见那后头露出真容的御匾,神情变得凝重。
奉冰尴尬地找了个话题:“这御赐的大匾,我过去也没见过……”
“嗯。”吴伯沉沉地道,“郎主不愿挂它出来。”
得出这一个结论,奉冰想,自己应该安心的。
他脸色苍白地闭了闭眼,手搁在漆盒上,好像要为自己寻一个支撑。
可是支撑不住,夜风绕过了锦屏吹得他遍体生凉,一种焦躁的情绪在胸腔里逐渐升腾,它近似于愤怒。
他从来不想用这种情绪去面对裴耽——不体面。可是他忍不住,愤怒逼出了他的咳嗽,“哗啦”、“扑通”嘈杂地连响,二十余只漆盒全倒下来,堆在他脚边,他咳得弯下了腰,却见到漆盒后面摆着一方很大的牌匾。
他拿巾帕捂着嘴,闷闷咳嗽着看去,牌匾有宫中御用的镶边,上书“满门忠良”四个遒劲大字。
奉冰下意识问:“为什么?”
是他曾听说过、却从未真正看见过的御匾,原来被扔在书斋的角落里堆满了灰。
御匾旁边也堆了几摞厚厚的文牍纸卷,奉冰随意一瞥,有的插了赤羽,似是战地的加急檄书,但全都被烧过,边边角角满是焦黑火痕。落款多在永治十三年,乃是裴耽失去父母的那一年。
奉冰知道自己不应再看了。即使在过去两情最浓时分,他也从不探问裴耽父母的事;何况裴耽在他面前,永远是温柔可亲、光华烂漫的少年郎,他曾猜测或许父母死得太早,也不至于给他留下很深的伤痕。
他终于站直。片刻前的愤怒折了一折,奇异地平息下来,他感觉自己又可以麻木地将心门封上,他为此而侥幸地松一口气。他应当回去了。原本,他为什么气势汹汹地要闯进来?结果撞了一头的冷,裴耽不在,只他一个人不知轻重地挣扎。
他正欲转身,忽然却有人走到书斋门口,警惕地喊了声:“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