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在家里怎么了。”他不咸不淡地说,垂着眼没抬头,“叔叔也是为了妈妈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要像你,我妈那时就不会嫁给他了对吧。”
老徐被他噎住片刻:“不是……”
陆朝南把一片蘑菇故意嚼得很用力。
“我没对他有偏见。”老徐往回
他拖拖沓沓地走过去,没出声,径直拉开椅子在老徐对面坐下。
中年男人这才回神,朝他一抬下巴:“来了啊。”
“有点堵车。”陆朝南说。
这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开场白了,随意又干脆。
餐都一早订好,不用他选择。老徐很久没见他,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但陆朝南心里挂着事——游戏,康辞,论文——对老徐的各种询问就答得敷衍。好在对方也并不在乎,话题绕了三饶,最后落在了他意料之中的地方。
—现在想,陆朝南着实有点不好意思,可他为此犯了多年的别扭,也不光因为跟谁姓。
年纪越大,他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希望谁是真正的“父亲”。
老徐跟他约的地方是个小时候常去的意大利餐厅,属于虹市最老字号的那一批。可陆朝南不懂,老徐常年在国外,难道还没有吃腻西餐么?
自从读硕士时在瑞士见的那次,他和老徐也已经两年不曾相见了。
说长不长的日子,混起来倒是很快。
“老陆怎么样?”他问,些许揶揄,“还在家带孩子呢?”
陆朝南专心地研究烤蘑菇:“小茜明年考大学。”
好像答了,又好像没有,老徐轻轻嗤笑:“大男人了,成天窝在家里。”
他是不大瞧得上陆建明的,因为两人对家庭和事业有截然不同的观点,尽管某些方面志趣相投,徐向东对陆建明的选择着实无法理解——或者说,他一旦共情对方,就不能接受同样的事发生在自己身上。
陆朝南以前对此不发表任何看法,今天却没来由有点烦。
小时候餐厅的服务员还是高鼻深目的意大利男人,现在年纪大了,成了坐在吧台后收账的半个老板。他是认不出陆朝南的,对了预约号码摇铃叫人领去餐桌。
没走近,他已经看到了坐在床边的徐向东。
徐向东年过半百,有一头艺术家似的飘逸中长发,略有灰白点缀,但绝对称得上浓密。不知是否因为常年跟随科考队行动,或太过自律,他始终不曾发福,与啤酒肚和满面油光绝缘,乍一看,很有些风度翩翩的浪子味道。
可浪子毕竟不复年轻,徐向东也开始长皱纹了,盯着桌面花瓶里一支枯萎绣球发呆时,眼神竟黯然又沧桑。
“老徐”喊了很久,这却是陆朝南第一次直观地感觉到他确实变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