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伪药欺人骗己,只道若再勉力一步,能将阿婉复活,便可免于悔恨。执念至斯,竟千年不散。然而,你口中的阿婉,究竟是怎样死的呢?”
月娘豆大的眼泪坠到地上,砸起零星的尘埃,她的青筋自额角炸起来,盘蛇一般蜿蜒至耳后,用力得脸侧的肌肤竟发青发白,她咽着眼泪,咬牙望着阿婉的棺椁,终于哽咽道:“我以为,她心里没有我。”
她同阿婉,亦友亦敌。友是闺阁之友,敌是朝堂政敌:“阿婉八面
玲珑,左右逢源,谁能晓得她哪一句真,哪一句假呢?”
月娘抽了一下濡湿的鼻翼,颤着声儿笑道:“景龙四年,唐隆政变,我与阿婉一同拟诏,立李重茂为太子。随后,韦后干政,我便又结盟隆基,清除韦氏党羽,废了李重茂。阿婉却同我说,李隆基野心勃勃,不甘人下,必有兔死狗烹之举,又兼有忠于中宗之义,仍力保重茂一派。”
恍惚道:“你方才问的那一句,阿婉还记得我,竟连我尸骨也认得。如此,孤魂野鬼许多年,也罢了。”
阿音沉沉叹了口气,对上李十一讳莫如深的双眼,猝不及防地怔了怔。
“十一?”阿音轻声唤她。
李十一反手抚了抚干燥的墙面,摇头道:“你既有返生香,为何不自个儿用呢?”
“你若用了,留得青山在,又怎会有憾事呢?”话音坠地,字字诛心,偏偏李十一冷淡的面容好似只是问了个天气,她行至月娘的身侧,蹲**平视她:“那反魂树,不是真的,你一早便知道,是不是?”
“她同我站于你死我活的对立面,不肯与我说一句软话,我与她争吵不休,恨她心肠冷硬,又欲巩固与隆基之盟,便未置一言,由李隆基将她打为韦氏一党,斩于旗下。”
“我权欲熏心,
众人愣住,月娘闻言一震,惊恸万分地望着面前的人。李十一的双眼黑白分明得厉害,里头什么都没有,只如实地倒影出眼前人狼狈得难以遮掩的慌乱,她张了张唇,不肯听话的眼泪终于砸了下来,一颗一颗豆大似的,她涕泗横流的样子难看极了,丝毫不复方才沉稳镇定的帝女模样。
涂老幺最怕姑娘哭,伸手想要拉她,却见她眼眶鼻尖通红,眼下堆得同皱起的布帛,太阳穴的青筋随着肋骨一凸一凹,仿佛极力想要克制住忍痛于心的抽泣,却将自己的软弱纤毫毕现地,bao露了出来。
她泣道:“我……我。”
李十一的眉头紧锁,她不愿去戳月娘的软肋,可潜伏于记忆假象下的苦楚,才是真正的难平之意。
她前几日翻《旧唐书》时,恰巧阅过了太平公主同上官昭容的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