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之不可能性之书,可以在他者的不可能性内部写就,就在这样一座城市,其自我历史变成了伤口,却又拒绝结成名为“忘却”的粉红色疮痂。
柏林似乎已经丧失了营造舒适的能力,而居民对此表示尊重;这里那里,到处都是未完工的建筑,街道被红白相间的标示牌隔断,柏油路面被挖开,露出泥土的内里,风无所不至,打扫出新的旷地。住宅楼门前埋入地面的那些铜方块,上面的内容不言自明,根本无需驻足,去阅读上面的名字,计算那些犹太富人从自己的豪宅被带到奥斯维辛或者特莱西恩施塔特时的年纪。
在用“梅特拉赫”瓷砖砌成的喜庆房间里,促成我来这儿的诸多目的一样也没能达成。在大致安顿好寄居生活,摆放好书本和照片,办好图书阅览证之后,我很快便陷入了一种挥之不去的不安,仿佛肚子里有齿轮在不停转动。我记不清自己每天都干了些什么,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几个房间串来串去,最后终于明白,我唯一进展顺利的就是位移。运动给予我宽宥,未完成的计划被走过的步数所排遣。我当时还有辆自行车,弧形车身,车头带有黄色车灯。这头上了年纪的荷兰野兽,跑起来呼哧气喘,似乎与空气的摩擦榨出了它最后的气力,刹车时发出尖利的呼哨。在我母亲生前喜爱的一部德国老派小说中,有一台老式奔驰,号称“公路幽灵”;当我骑着那辆自行车呼啸驶入幽暗的隧道时,有种类似的虚幻感:我穿梭于行人与车辆之间,不在他者或自我记忆中留下任何痕迹,仿佛我的身体变成了虚无缥缈的空气,从指缝间溜过。
我不由得想,对于这种无懈可击的隐身感,那些人会何等怀念:他们先是被1936年5月5日颁布的一道命令剥夺了拥有和使用自行车的权利,此后不久,连他们自身也在某种意义上变成了空气或者烟尘。根据后来追加的一道命令,这些人只能走在街道的阳面,严禁走进阴凉。他们还被禁止使用任何公共交通工具,似乎有人认为有必要时刻提醒他们,身体是他们所拥有的唯一财产,而双腿是他们唯一的出行工具。
在一个飘雨的十月傍晚,迎面走来的行人都将身体躬成不自然的角度,如同狂风中的小树。我拐到了夏洛特·萨洛蒙[5]曾经居住的街道,走到她的故居近前。由于一系列的原因,女画家几乎被我视为亲人,她在这栋房子里从出生一直居住到1939年,后为躲避纳粹迫害匆匆逃往法国。逃亡与救赎的悲惨故事——带有欺骗性结局,奇迹之后仍难逃一死——同样发生在了夏洛特身上。但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