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方块字,完全无法对其分门别类。门类似乎太多,而相近元素却少得令人发慌,我又总担心日子久了,骨牌会少几张,这令我彻底抓狂。显而易见,这里头自有其体系,但同样显而易见的是,我不可能破解这一体系,甚至无法以其为基础,另行设计更为简易的体系。我甚至不敢把骨牌装在衣袋里带走,生怕弄丢一张,全体作废。
当我试着认真回忆时,突然发现,我一无所有。那些阅读老照片的夜晚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日期,信息,甚至连最基本的亲缘关系——诸如谁是谁的兄弟,谁是谁的外甥——都没有留下。那个制服上镶着金色纽扣的大耳朵男孩,跟那个身穿呢子军装的大耳朵男人显然是同一个人,但他是我的什么人呢?我模糊地记得,他好像叫格里戈里,但这同样无法提供任何线索。构成那个亲缘世界、提供城际温暖的人们,死的死,散的散,阴阳相隔,天各一方。我一点一滴以线性叙事记忆的家族历史,在我的意识中散落为无数碎片,变成了对缺失文本的注脚,无可求证的假说。
不仅如此,在母亲的讲述中还掺杂着众多的虚虚实实,那是世代相传、添油加醋的结果,它们以伪经书的身份存在,作为原典的不确定附件。这些轶事通常还处于萌芽期,还需要很长时间才能接近生活真实,如同写在故事文本空白处的只言片语:据说,他曾经住在哪儿哪儿;好像,她之前是怎样怎样的;传闻,他们遭遇了什么什么。当然,这也正是传说的迷人之处,是其本质元素。较之于干巴巴的时间地点,这些浪漫的胚芽才是最令人念念不忘的,正是它们让人有拓展、转述、再创作的欲望。它们也是我记得最清楚的。问题在于,倘若没有载体,故事也会逐渐丧失意义和凭证,久而久之会失去个性,沦为庸常的大众记忆。现在甚至很难确定,在我所掌握的那些故事当中,哪些是口口相传的,哪些是我擅自杜撰的——在我自己都不知情的情况下。
但也有些时候是知情的:我清楚地记得,在少不更事的年纪,我怎样为了哗众取宠到处宣扬关于家族诅咒的故事。他爱得发狂,我说,执意娶了一位破落的波兰女贵族,不惜为此改信基督教。他的父亲诅咒了他,从此再没有跟他说过一句话,夫妻二人穷困潦倒,很快就因肺痨去世了。
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肺痨,从家族相册的照片来看,那个被逐出家门的长子似乎过得很幸福,戴着眼镜,儿女成群,置身于苏联照相馆的惯常布景中。至于波兰女贵族,究竟是确有其人,还是我为了光耀门楣而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