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很容易。某天你在午睡中醒来,发现无论如何想不起方才的梦,即便喉咙里还残存一声舍不得醒来的哽咽。书写,是在丧失大部分与人对谈和相处的欲望之后,我所能做的,美好的事情。
听说回了望樵,几次有消息传进耳朵,说她一切还是老样子。我对的音讯已经淡漠很久,最后一次见她时我还不到二十四岁,而现年我已经二十九,腹中怀有小小生命,翌年春天将为人母。生活变了很多,闲暇时候思旧念新,才觉光阴确是去了。
1997年秋天我随家人搬迁到望樵县,在父亲任职的望樵中学入了高中。学校很有些年代了,被一圈斑驳破损的围墙环绕,后面是一条蜿蜒的小河,河的对面是矮矮的一壁山,雷雨之前的天空特别低,山像是怪物直扑到跟前,作势要推倒所有。我想起,总是她坐在那方围墙上抽烟的样子,这个画面毫无来历,可能是我的梦境也未可知。
并不抽烟,至少我没见她抽过。只记得她来给我们上第一节课时没拿书本,指间夹了支中华牌铅笔,一手横托着另一手的肘部在讲台上来回走动,手指将笔玩弄得非常娴熟。
那堂课留下的印象,是这个年轻的叫的女老师时髦的尖领黑衬衣,纽扣从第三粒扣起,肩的两端隐隐露出锁骨奇突的轮廓。一根银色链子从脖颈间垂挂下来,吊坠落进胸口,看上去深不可测。她仰着轮廓分明的下巴,说着很多实习老师都会说的一句话,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你们可以把我当朋友。下面就有人笑,低声说女朋友可不可以?
不算大美女,线条硬朗,颧骨也高,眼角往两鬓里斜,看起来有几分厉害,她举动之中很是骄傲,那种骄傲让人不能转眼。她尤其善用那可憎的漂亮下巴去点人起来回答问题,被点到的人经常是我,因此记忆分外深刻。
十三年过去,越长久的记忆越清楚,自知道回了望樵,有关她的碎片就时常跌进生活来。梦里坐在一张灰色的单人沙发上,两条瘦的手臂像藤条缠着扶手,她说白茶,我大概还没老,所以仍想追求。我心里一惊,梦中光线虽暗,却可看见的嘴角斜起来挑衅的笑,眼中的光似箭镞蓄势待发。你不觉累吗?我问。她略微摇头,懒懒起身向我走来,仿佛一张纸片被风猎猎吹动。
匡正开门的声响将我从梦境里打捞出来,他走至面前蹲下,伸手摸着我的头发皱眉道,怎么又睡在沙发上?我说过晚一会回来。一丝疲倦的温柔困在他的眼睛里,我不说话,只握了他的手放在脸侧轻轻枕住,暖黄的落地灯在沙发旁罩出一团光圈,星星点点的光漏在匡正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