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也笑了。
他笑得自足、自然,仿佛他把自己身后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都落实妥当后,剩下的事,就是安安静静地坐在阳光下,或者过道里,等着死亡,等着生命最后一刻按部就班地走来或突然到来。仿佛,生命与死亡在大伯的眼前,是能看见的时间和物质,如同行动着的物体与走动的脚步一样,正从哪个方向朝大伯不慌不忙地靠来着,一步一步地接近着,如他坐在树荫下时抬起头,看到一片发黄的树叶从树梢摇摇身子落下了,没有风,没有雨,只有一种平静和温暖,只有温煦的阳光包围着那片叶,让它在宁静和美的状态里,因为自身的形体与结构,从空中不急不缓,打着旋儿朝着地面落。而落地的那一处,是生命的终点,牵引着大伯的目光。大伯凝目在那一处地界里,看见了那片黄叶的下落和旋转,也正是他生命最后下落的气息和平静,是他人生中最为安详宁静的一刻。只要它落下,大伯的生命就结束了。而为了它的落下不那么匆忙和急促,大伯不仅不再害怕它的下落与死亡,而且还在那儿静
娶媳妇,一定要客人吃够、吃好还要走时再拿些好吃的。说在村子里,凡是由他经手办的红白事,他都是能大勿小,能多余不节俭,就连谁家死人了,孝子的孝帽、孝衣短小了,他都看不上眼。说他希望到他死的那一天,由闺女、侄女和外甥女们负责的“纸扎”“社火”,一定要比别人死后的多。
说村里人死后一般的孝子都是几个、十几个,最多不过几十个,可到了他死后,因为家族大、辈分高,一定要组织好晚辈们,让孝子的队伍最好超过一百个。
说请的响器班,一定要乐技最好的,最少要请两个响器班,让他们这班吹累了,那班接着吹,都不累又人多时候对吹赛擂台。
大伯给我说了许多他对的安排和打算,并说关于棺材、寿衣、孝布、纸扎、社火等等人生之后需要的,他都给我的哥哥、弟弟和姐姐、妹妹布置安排了,而我要做的,就是不要到了他突然下世时,因为路远工作忙,赶不回来给他去送葬。
我笑了。
笑着对我大伯说:“真的到了那一天,就是我人在天边也要赶回来。”
而后大伯放心地点点头,宛若他把一件事情布置落实了,他可以坦然离去了。可在落实了这些后,大伯又忽然想到另外一桩事,他问我:“我死了你能回来,你媳妇小莉她能回来吗?”
我说:“她当然得回来。”
大伯不相信:“人家是‘外头人’(城里人),到时候她不回来你咋办?”
我笑笑:“她不回来奔丧就离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