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也是火塘边的新鲜物件,但只是用来聊QQ和看快手视频。晚上全家人围着姐姐看手机上一个女主播表演吃一只庞大的肘子,显得津
真实了。支教老师们到过村里家访,他们找不到坐得下去的地方、喝得下去的水、吃得下去的食物、听得懂的话,甚至走得过去的路。最近一次是下雨,去时明明看得见的路,经雨完全变成烂泥糊,只能四脚爬,靠一个学生拿着锄头沿路挖坎,才千辛万苦回到学校,成了自己认不出的泥人。
有时候忽然会有一种担心,一旦这些说着普通话、态度亲切、穿着干净的支教老师离开,这里许诺的一切将不复存在,甚至连同那条去年才修好、把学校和老师带来的公路。就像对于十七岁的觉力,上学前班并不意味一种新的开始,而仅仅是一段时光。
或许明白这一点,他才像六岁的同学一样虔诚,每天往返于“云端”和泥泞,度过最好的一段日子。
磨扇
觉力家火塘的磨扇很大,带着雕镂的花纹,出自爷爷的手。
并非每家都有这样精致的磨扇,这和觉力家的黑彝身份有关系。他家土屋下的黑暗虽然不比别处稀薄,却多少有一种适于居住的气氛。地上显得空旷,没有太多不成形的褴褛之物,显示阿妈有一双爱收拾的手。四壁有几个壁橱式的床位,橱板上有花纹格子,女性的床带着略显秀气的拱形小门。虽然火塘上方也挂着烟熏火燎的猪尿泡,门楣上还挂着小猪的脚趾骨壳,但是一口大电饭煲和一台能放的电视机,橱柜上几只用旧了的拉杆箱,以及阿姐焗黄了几绺的头发,又显示了某种新潮。
火塘边缺少了爸爸,他在觉力幼年就去世了。眼下在漫长的夜晚,火光映照的是妈妈层层褶皱的面庞和缭绕的烟丝。
“不抽烟,都死毬了。”和阿妈一起吞吐的女邻居说。阿妈手上的铝制烟锅和每日喝酒的需求,是在丈夫去世后添上的。按照家支[4]的风俗,她不能再嫁,只能独自拨燃炉火,养育子女。日子像她手中搓着的烟叶,挥发着苦味,慢慢枯干。眼下不过四十多岁的阿妈,看起来已完全步入老年。
墙上挂着阿妈给丈夫绣的旱烟袋。柜里有阿爸生前做的木质窑碗,上着红黑亮色的土漆。两样物件上的纹饰,似乎在沉默中呼应。
虽然有姐姐买的电视,信号接收器却坏了,只能播放碟片。这是村里第一台电视。说起现在的国家领导人,妈妈和果果起初都说是毛主席,后来姐姐觉得不对:“有印象,说不出来是谁。”外界的世事变动,离火塘边的夜晚太过遥远,即使是对于出门打过工的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