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上有动物脚印,但分不清是狐狸还是獾。外面很冷,他披着棉衣抽根烟,又陷入昨晚迷惘之中。天亮之前,人总是恍惚,他仿佛记得谁说过,不要跟着动物脚印走,容易踩到机关。这话可能是端木云说,后来又想想,应该是他父亲说。他父亲已经去世十四年。他想,真奇怪,爸也不是山里猎户,怎会知道这个。后来想,可能是别人告诉他吧。这时,周劭完全醒,夹着香烟,顺着脚印往库区外面走。电筒闪过,看到双发亮眼睛在低处,是动物在注视着他。当他走近时,它迅速跑走。他想起女孩临睡前说,来到这里是因为真没地方可去。世界上有多少人都宣称无处可去呢?
他走回小间,脚上踢到样沉重东西,立刻意识到这是黄泳骨灰盒,心想操。他把纸箱搬起来,仍然摞在货堆上。这是个犯很多错误日子,能听见命运在门外掏钥匙开锁声音。
周劭父亲是火车司机,家住在上海真如附近,也就是现在上海西站,再往西站是南翔,铁路货运站,原属于嘉定县,后来改县为区。八十年代,这带很破败,大体上和闸北棚户区近似,但人口没有那密集。郊区有很多菜田,田里有解放战争时期水泥碉堡,后来都拆除,再后来田地也都变成工厂和楼房。他对西郊印象,像是辆缓行列车,总是看到二十年前,灰扑扑马路,有点荒凉,住在铁路沿线时不时能听到汽笛声音,这与他二十五岁之后经历各种库区非常相似。
他父亲开货运列车,没有什文化,是个好人,身上有种卑微自豪感。方面觉得自己是上海人(尽管住在郊区),另方面又是铁道系统职工,后者在中国社会中是个奇特局部,它网状地平铺在广袤国土上,有独立生态,学校、医院、治安机构俱全。说它是个小王国,也不为过。在过去年代,铁道、军队、兵团,都有类似优越意识。
小时候,他父亲经常不在家,开着货运列车,有时半个月见不到,火车司机是没有节假日。他母亲是个脾气很糟糕女人,咒骂丈夫最多句话就是:但愿他撞车死掉。十五岁那年,周劭与她失去任何交流可能。
小学时候,他盼着放暑假,假如父亲心情好,就会带着他,开着货运列车到外地去。他坐在火车头里,劲风吹散燠热,看到平原和山峦,每座经过城市都有货运车站,站头上乏味工人们,客运列车上疲惫旅客,还有运兵列车上总是会向他招手致意士兵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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