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婶走到后厨,看到慧生正靠在井边,细细地刷洗那爿石磨。水顺着井边水渠,慢慢地流淌过来,带着丝杏仁清凛香气,微微地发苦。
她想,这个女人,也算朝夕相处多年,从未让自己感到过不适。太史第仆从上百,或许这女人是让她高看过。大约是因为慧生身上有种自尊;大约因为彼此都知道什叫作本分,井水不犯河水。
好事厨工,在她跟前,说那日慧生如何行云流水般,做席素宴。许多菜肴,竟都是他们未见过名目。大约因为添油加醋,说得不免神乎其技。她安静地听完,有让她自己意外镇静。她想,人不可貌相。人人也都有那昙花现时。
如今,她来婶回来,切都会回到以前样子。
第二天清晨,来婶照例给太史渌碗及第生滚粥,里面撒上用蚝豉腌过荔枝菌。那“私伙”萝卜糕,也是细细地煎过。煎到双面金黄,让那鲮鱼茸鲜香渗透出来,这才满意地熄火头,着人给太史送去。可厨工并没
招呼。她并不知道这段时间太史第里发生事情。此刻只觉自己神清气爽。毕竟于她,算完成件大事,心里石头落地。
来婶回乡,为自己夭折多年儿子,办场体面冥婚。
之所以不告而别,是因为她从老乡那里听到风声。老家有个新丧少女,着人阴配。她找人合八字,与自己孩子是上上之姻。但又听说,有另家老太爷寿终正寝,要纳妾于泉下。因为订礼丰厚,女家父母动心。她这着急,带上积蓄,便奔回三水。那可真是场斗智斗勇,艰苦卓绝,可她到底是赢。她看着女家棺柩起灵,泼清水,撒下花红纸钱,移葬在儿子坟侧,不禁号啕大哭。她想,当年跟死鬼老公发毒誓,如今可算有交代。她终于也是做婆婆人。
这时扬眉吐气地回来,以三太太平日对她深浅,至多嘴上责难番。她甚至准备好份喜仪。三太太也是出身三水。当地风俗,冥喜喜仪,是要为生者贵人添寿。
然而,三太太只阴飒飒看她眼,不问缘由,喝道:跪下。
她迟疑下,还是跪下。
三太太说,这是你给好看!若是没有慧姑,这次就是给全太史第好看。谁也保不下你。
来婶愣。她想,慧姑?这个人,三太太何时提到过她名姓,以往说起来,至多泛泛说是大少奶人。现在成慧姑。
三太太说话,从不是疾风骤雨,但句句幽幽地说出来,都冷到人心里。
来婶究竟没将那封喜仪拿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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