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米怯怯地说,“得快些把老师的心送到科隆去。如果教皇派使者来开棺查看,得把他领到一个宽敞、体面的地方。”修士们愣怔许久才明白过来,雷米在描绘封圣之前的检验仪式。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老师有一天将被宣布为圣徒,他的残骸、衣物和用品都将被奉为圣物,被众人膜拜。
在修院医疗所的长桌上,人们切开了约翰的身体。这一幕是血淋淋的。任何语言都无法为它蒙上安详仁爱的色彩。有人脸色发青地奔出去呕吐了。余下的那些不停地画着十字,垂着眼躲在一边。我们无法想象雷米眼中的光景,想象他老师的身体如何赤裸着平躺在那里,任人宰割;操刀的修士如何把手伸进拙劣的切口,摸索着神秘的内部,取出他生前常常谈起的那颗心脏。每个人也许都是第一次看到属于人类的这个器官。他们或许怀着莫名的恐惧,端详它奇特的形状与绵密的组织。每个人都在暗自琢磨,究竟是哪个神秘的部分曾与那看不见的灵魂相连,又是哪个罪恶的部分因为害怕死亡而紧扼住灵魂。这颗还淌着血的心或许在雷米手里停留了片刻。也许它尚有余温。师生二人纵然感情深厚,但没人确定他们是否曾以活着的身体彼此接触。我们知道两人都轻视肉体。他们唯一得以肌肤相亲,也许就是一人捧着另一人的心。雷米合拢双手,像祈祷般地捧着它,眼里又充满困惑。就是这个东西,曾主宰着那了不起的生命,就是这个东西,曾生发出许多的严厉和柔情。跟他想象中那颗温柔、伟大的心相比,这个又湿又黏的肉块看起来多么卑微,多么寒酸啊!看看这颗心,他对自己说,这颗必将广受敬奉的心,只有你摸过它,见过它本来的模样。他在心里反复念着这句话,让自己不再畏惧它,也不再怀疑它。他轻轻吻了老师的心,就像佛兰德人亲吻供奉在布鲁日的基督圣血。我们不知道,雷米从唇上尝到了怎样的滋味;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一吻将在他心里埋下怎样的一颗种子。
修士们把心脏抹上盐,放进小瓦罐,再用泥封上口。那时的“红”还很贫穷,没有工匠也没有殿堂。他们也不懂怎样保存肉体,好延缓它的腐坏,也许这件事应该留给上帝去做。老师,请你忍耐一下,雷米在心里说,未来,最好的工匠会用水晶、金子和丝绒为你做新的容器,放在祭坛上。目前这想法太狂妄,他不敢大声说出来,尽管这少年人痴情并且疯颠,这我们已经知道了。他说出口的仅仅是:“老师,请在天上指引我吧。”
“可怜的孩子。”直到雷米上了路,负责操刀的修士才说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