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俞展开那幅纸卷。纸是不甚好毛边纸,粗糙厚实,字写得洇开来。克俞目光在那字上,拿着纸手,竟有些发颤。
他对文笙说,许是真老。这诗读来,竟如自己写般。他便轻轻地吟诵,“何处乡关感乱离,蜀江如几好栖迟。相逢须发垂垂老,且喜疏狂性未移。”
念完,在嘴里重复道:性未移,好个“性未移”。
此后,便成万象楼常客。克俞却总是淡淡。好在有文笙与凌佐,在起,说话间便也有许多生气。
四个人坐在屋檐底下喝茶。凌佐种下菜蔬,密密地绿成片,在阳光底下,渗出半透明颜色。雨水好,它们生长得很快,似乎每天都有新气象,看着令人安慰。春日迟迟,是有些懒动。无人谈论时事,也不再有激昂话题。克俞并不太想开口,断续间,与谈起无非金石碑拓。文笙听不很懂,只觉得两个人都有些心不在焉。将近日暮,便说,写几首旧诗,便从身上掏出个本子,翻开来,娓娓地读给他们听。听下来,首首都是关于南京风
家气运。他这走就是二十年,姓汪来找过麻烦,蒋介石也找麻烦。爷爷去世时候,他在坐牢,未见最后面。他出狱,轮到王敬明来找们麻烦。好好个家,就因为他把硬骨头,家不成家。
说,只是不懂得,他为什要拒绝胡先生。二十年,如今联大年轻老师,倒有半是他当年学生。
克俞想想,说,果真是你自己要找他吗?
沉吟下,说,他只是挂着你。他说孩子辈里,只有你是最像他,比他儿子还要像。你们老少,都要做时代隐士。他是不得已,你又是为什?
克俞昂起头,目光再落到脸庞上,有灼灼光。他说,是为什,你不明白?
眼睛躲过他,说,临走时,他写幅字,让带给你。她从随身包里拿出个纸卷,递给克俞,又拿出几本书来。书是手抄,封面上书名娟秀字迹,是克俞熟悉。可是,他看到书名,用惶惶眼神看眼,用宣纸将书盖住。
说,对,是抄。你总该知道,每抄个字,个字便到心里。这些入心字,文笙,凌佐,也总有天应该看得到。
克俞压低声音说,他们还都是些孩子。
笑笑,梁启超“少年强则国强”,在杭州时对你说过。如今你许是老,可这句话不老。
再无多言,起身便走。克俞三个人,从窗口望着她。身影娇小却挺拔,慢慢消失在西澄湖畔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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