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仲翰一步踏上那条路,朝前走去。
他回头对我说:“我要去美国了。”
后来我在拘留所又遇到那个青年,他爷爷拄着拐杖来探望他,老人看到了我,那眼神空洞得像半夜寂静无人的广场,我迅速回避,看着地面。我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后来青年对我说:“其实当时该打死你。结果也一样。”
一年以后我从监狱里出来,我无能的父亲调动了所有的关系。
我把丁炜阳放下,他摊在地上,像一袋垃圾,我坐在他身边,像另一袋垃圾。
然后,郭仲翰从旁边的地沟里翻上来。原来他一直在跟着我们。他走过来,使劲按着丁炜阳的胳膊。
我说:“他死了。”
郭仲翰说:“你手指冻麻了。探不出来。”
郭仲翰把手从丁炜阳的手腕上拿出来,搓着手。他坐在路边,哈着气,朝远处看,他颧骨两旁的肉因为眯着眼皱缩起来。
踩脚下流出的血。青年四处看,直到看到河岸上的我。
青年操着土话,惶恐地说:“你们来干啥呢?”
我看着丁炜阳,想去试一下他有没有呼吸。
青年说:“俺不是故意的!真不是故意的。”
我走下土坡,远处的群似乎在等待回家,朝青年聚拢过来。它们发出叫声,那叫声刺耳无比。青年愤怒地站起来。从旁边捡起竹子抽打着群。
在校的四年里我一直打听郭仲翰的消息,我迫切地要知道他去了哪,这似乎对我很重要。因为这似乎是唯一可以安慰我的事情。我得知道他去的不是一个终点,所有人朝着终点的路线缓缓前行,但需要相信这个方向不是终点。我还隐隐约约
过会儿,他站起来,他说:“你是不是永远不敢朝这条路走啊?”
我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看起来好像没个头呢。”
我把手从地面上拾起来,在背着丁炜阳的过程中,我的双手已经僵得不成形状。我撸起衣服用胳膊去感知丁炜阳的脉搏,但这好像行不通。
我说:“他还活着么?”
青年说:“俺错了。”
这个强壮并且带着野蛮的青年,一下子变得无比胆怯,他不怕我看到他胆怯的样子。
青年抽了几下竹子,回头看着我。群朝河对岸靠近,离着我们很远。在青年的脸上,是跟丁炜阳勒死那只一样的表情。然后他就跑了。跑得极其狼狈,两腿沾满了烂肉一样的淤泥。然后消失在傍晚阴暗的天色里。
我背起丁炜阳,朝公路走。
等我上了公路,沿着去收费站的方向走,想要拦车。走了没一会儿,竟然到了那个路口,可以望见地平线的路口。我站在这个看不到尽头的公路路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