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了一下自己的影子,回想我有没有什么在追的事物,别把我俩都害死。
“我真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从事了今天的工作,也没准儿哪天就不做了。”
凯西觉得跟我熟了,开始在微信中问我些她能挽回颜面的问题。
“你是在说,你今天拥有的这些,你可以都不要?”
“我究竟拥有啥呀?”
是到了南美,又拍了疯狂的人群,劝我来,劝我收集点创作素材。
“素材”——真以为能置身事外。
她还发了南美游记,我没有点开。
要说雪地教会过我什么,就是我弄清楚了人的影子的由来,是在一片雪花上读到的故事。这里的雪花就是这么怪,你轻轻拿起一片,趁化之前好好看看,看着跟外面的雪花一样像数学显灵,等它化了,躺下闭眼,发现刚才看见了文字,有时候还是画。
说,夸父逐日那年,距今也没多少年,人和现在一样傻,就觉得自己能弄明白,能做得到,能发明移动互联网络,能坚持一夫一妻制,能往太空发送垃圾(到底谁要看勾股定理),还有的觉得自己能追到太阳。后人给他编各种理由,说是为了弄懂农作物生长周期,或是做地理探索,还有看人家有普罗米修斯眼馋的,硬说他是去求火种,都是装糊涂——追太阳还需要什么理由,你不想追吗?
“你这样就是诡辩,还有撒娇了。”
当时就有个明白人,也想追,不找理由,死跟在夸父后头,脚尖儿贴着脚后跟,憋着等夸父要追上太阳那一下,一超,给夸父气半死。夸父傻,让太阳晃的,一直没发现。
傻到不知道喝水,是身后人受不了了,又怕自己去喝就跟丢了,于是白日托梦,用八国语言在心中默念:“水,多喝水对身体好。”正巧经过黄河,夸父一口把黄河干了,杯子倒过来一滴都不剩,还说呢,你们随意。身后人更渴了,尝试唤醒夸父基因中祖辈的记忆,想想火山喷发那天,渴不渴?经过渭水,又把渭水干了。没等身后人想出新主意,夸父自己就渴了,欲望一满足,就得一直满足,往北奔一个大湖,没跑两步,死了。
死因不明,追日无望,这是身后人观察到的两件事。
他接着想,夸父是不是喝死的,要是自己也喝了,是不是就也死了,这种想喝水的念头究竟有多危险,是否会一直存在下去,还有没有类似的念头埋伏在前面呢。于是定在夸父身边不动了,因为没喝到水,身体发黑,泄气,往下瘪,最后虚了好像不存在,脚尖还是贴着夸父脚跟。从此,人就有了影子。
看完,雪花在黑暗中又化一次,这回才算真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