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尼特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要告诉她瓦板的事情。今天,就要告诉她。这次再也没什么能阻止他了:随她怎么粗鲁、气人,甚至渎神,这些都没关系,他还是会把那些瓦板送给她。他是个基督徒,就快八十岁了,但并无什么神谕故事说过像他这把年纪的老头还会因心怀罪过而一命呜呼。上帝知道,那都是惩罚年轻人的。这种事不会发生在加尼特·沃克身上,即便他任由车库里的瓦板无声朽烂,即便他任由怨恨的罪过像墨渍一样玷污了灵魂。
也许,等他到了那里,他还会记得谢谢她送的那个派。
他穿过院子向大门走去,途中停下来,留意到一丛长在他家车道旁的沟渠里的美洲商陆。割草机对那地方爱莫能助。他一直想着要拿手持除草机下去把那儿清理了,但这丛商陆草却阴差阳错地逃过了这劫,疯长个没完。它简直长成了一棵树,足有十英尺高,挂着又大又平滑的叶片和一串串尚是青色的浆果——自去年霜冻冻死后,从地面重生至长到这样高,也就用了四个月。他站在那儿,两手叉腰,审视着那紫色的树干。原则上讲,他恨透了杂草,但又不由得很是欣赏野草的生命力。他的视线沿着一根根篱桩往远处游移,一排排树木顶着硕大的、层层叠叠的叶子,犹如压顶的绿色风,bao云,令他意外地敬畏不已。每天生活在这些树下,很容易让人对植物的宏伟博大熟视无睹。加尼特已渐渐丧失了清晰辨别某一片叶子的视力,但他仍能通过树冠的形状判断出树种:层次连绵有如波浪的鹅掌楸;亭亭如盖的橡树;庄严挺拔的胡桃树;临风簌簌、娇滴滴的野樱桃树。时值夏末,小巧、垂穗的刺槐树现出淡淡的棕色,角桩旁的那棵梓树披了一层浅绿色,哪怕在一英里之外的山坡上,你也能认出来。若再过些时候,树上垂满了长长的豆荚,哪怕更远也能一眼认出,也正是因此,人们称之为豆树。酸木树上的白色小花已灼灼盛开,春天时,那些花枝还像瘦骨伶仃的手一样往外伸着。除了树还是树。每一种树,在被雨水冲刷时都会展现不同的光滑程度,在秋日阳光下又会披上不同的色彩,各有独特的面貌——那是它们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性情,可你一旦居于其间,就能心领神会、牢牢记住。加尼特咂摸着自己心里对树木的这番见解,不免暗自惊讶,继而黯然神伤。到他死去那天,这些见解也会黯黯寂灭,像关掉电视一样。
他这是怎么了?站在车道上看着这些树,思考死亡?他转身回屋,眼角余光却注意到篱桩外行距规整的苹果树上浑圆的形状,他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