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伏天。迪安娜坐在铁杉丛林里新修好的桥上,神经质地揪扯着一块松木板前端的木刺,一根又一根,扔进水中,百无聊赖地听着一群红尾鵟在空中厉声相呼。有时候,这些鸟儿钻入头顶树冠,她便能在脚下的水面上看见它们稍纵即逝的倒影。她从后裤兜抽出一块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汗珠,在额头上留下一道灰尘与锯屑的污痕。三伏天里,鹰会眼瞎,老话都这么说。她爸爸的说法却截然不同:夏天的炎热并不会让鸟儿看不见东西。而是时值八月,它们要把幼鸟推出鸟巢,就这么回事儿。鸟爸鸟妈看似发疯似的飞来飞去,不停钻入树梢,是为了避开已长大的幼鸟跟班,不听它们嗷嗷待哺的叫唤声,好让它们靠自己去捕食。她爸爸并不知道有羽翼丰满这个词,但他知道这个词儿所描述的情状。他以前总是对她说:要看仔细。如果一句话听上去不像真的,那就不是真的。人们说的话都是有理由的,但话语本身表达的不一定是他们心里想的。
迪安娜实在没法决定自己今天该干什么。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沉下心来。她修完了桥,还清走了那两棵倒下的拦路大树,他们就地将其砍作一堆木柴,用独轮车足足装了四车,一路上推运回了小木屋。她清走了野草,使得上山小径最陡峭的部分险况稍减。她还在山脊上遇见了一对徒步客夫妻。他们年纪轻轻,满身尘土,却为这世界、也为彼此欢欣鼓舞。他们取道阿巴拉契亚山道而来,计划今年夏天徒步走完从缅因州到佐治亚州的整条阿巴拉契亚步道,他们迫不及待地这么告诉她。两人走了这么远,各自穿坏了一双靴子,盼望着在往南继续进发之前,在弗吉尼亚的大马士革补给地能收到其中一位的母亲寄来的包裹,里面会有新的靴子。他们谢了谢迪安娜,感谢她将西布伦县的丛林小道维护得这么好——好像她是专为他俩而做的。不管怎么说,这倒正好回答了这个夏天一直困扰她的两个问题中的一个。当她注视着这对套着肥大斑斓短裤的夫妇远行而去的背影,心里琢磨着,有个妈妈在你靴子穿坏的时候寄双新的过来,是种什么感觉。又或者,和一个人结伴远足数百英里,知道脚下的路通往何处,也知道还要走多远,这又是种什么感觉。
此刻,他正坐在门廊上的绿椅子上,读她的论文。她很紧张。上一次这么紧张,还是那次毕业论文答辩当天,答辩完后,答辩委员会的老师让她去走廊等待结果,他们要对她的论文进行商讨的时候。
空气太潮湿了,蕴积着一场,bao风雨。或许这也是让红尾鵟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