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得难受,伸手去解颈下的扣子,却只摸到莲花形的银饰。他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改了装:缠着黑头帕,身穿染成靛蓝的土麻布斜襟衫,腋窝缀着五彩璎珞,一副地道的古宗人装束。他不习惯穿古宗的衣裳,干脆脱掉,光着膀子撑篙。
竹筏被湍急的河水漂向下游。岸上的芒锣声和象脚鼓声停了,只有猎犬黄虎在木河沙脚边蹿来跳去,兴奋地狂吠着,扑咬大团大团的硝烟。不一会儿,狗吠声也停止了,山谷死一般沉寂。那送行的人们沿着牛毛细路爬向坐落在山梁的寨子。他一面撑动竹篙,一面目送着他们。突然他发现,卡珊不见了。他没注意她是啥时候离开人群的。他觉得有点抱歉,他总是在一瞬间把她给遗忘了。
“嗬嚯咿——嗬嚯咿——”
风飘来粗犷的带着野性的呼叫。他循声望去,哦,卡珊已登上斋房了。
这是盖在河岸缓坡上的一幢精巧结实的小竹楼,是专门给隔河相望、翘首以待的未婚妻住的。按照古宗的规矩,他举行成丁礼,卡珊必须整整十天待在斋房里,足不出户,苦心志守等待他成功回来。此刻,卡珊头戴缀满圆形、菱形和多边形银饰的扁帽,身穿红衫,腰系超短百褶麻裙。红衫在青山绿水间分外醒目。她倚在阳台的栏杆上,拼命朝他挥手。他感觉到她含情脉脉的眼光。
用古宗人的眼光看,卡珊长得很美。内地汉族欣赏高挑纤细的女性,总用杨柳腰、樱桃嘴来形容女性的美貌。古宗人对女性的审美观截然不同。“长得像六十公斤的小伢猪”,这似乎是对一个姑娘最高的褒奖。弱不禁风的女人在西双版纳热带丛林里是无法生存下去的。冬瓜腰好到深箐挑水,浑厚的双肩好从山里背柴,矮墩墩的身材好割谷好爬坡。卡珊就是戛蛮寨标准的美人,凹眼高鼻,脸蛋黑里透红。
他是为了她才来参加成丁礼的。他苦涩地笑了,把竹筏划得快些。
他曾千百次地问过自己,他和卡珊的关系究竟算不算爱情?这成了一道无法解答的难题。他不讨厌她,可以说还有点喜欢她。但离开她,他没有刻骨铭心的思念;见了面,也没有欣喜如狂的激动。
半年前,他和她还是一般的师生关系。戛蛮小学过去有个年轻貌美的女教师,后来在县城找了个丈夫,调走了。一般来说,山寨的女教师,不会是“永久牌”,都是“飞鸽牌”。卡珊读到四年级便因没有教师而辍学。隔了四年,他尹长庚来戛蛮教书,那时,她虽说还戴着红领巾,但已是豆蔻年华的大姑娘了。他开始只觉得这个女学生学习用功,温柔听话,很愿意和老师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