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帮我调查城市吗?”
“不。我来收你做我的徒弟。”他把那片破报纸塞到我手中,拍拍我的脑袋,“你不是想跟我去养蜂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跟你养蜂?”
“怎么不知道?你做完了想做的事就只有养蜂了,这是规律。”
好像就是这样。我与那个养蜂人就是这样在泥江城外的紫云英地里相遇的。我有时候怀疑养蜂人的存在,其原因来自我思维的恍惚和动荡,我经常把虚幻视为
——哈哈。”他突然狂笑起来,一边摇着头说,“喜欢去南津,我不知道还会有人喜欢去南津,这真是出鬼啦!”
我看着他狂笑的模样,一刹那间我想起了家乡小城中患精神抑郁症的大哥。他偶尔笑起来也是这样毫无节制,碎石般带有强烈的破坏性。所不同的是养蜂人身上有一种古怪的超人气息,它不让我惧怕反而让我敬畏,我羞于承认的事实是我已经被养蜂人深深地迷惑。我捧起那个装满蜂蜜的午餐肉罐头盒,尝了一口新鲜蜂蜜。蜜很浓很甜,还有一股清冽的草根味。我敢说那是我喝到过的最美妙的食物。现在回忆起来我想跟随养蜂人去养蜂的念头可能就是那个瞬间诞生的。那个早晨泥江的薄雾散得很快,太阳照在紫云英地里又蒸起若有若无的绛紫色水气,眼前闪过无数春天的自然光环。我看见了成群结队采蜜的蜜蜂自由地飞翔,不思归窠,它们的翅膀在阳光下闪着荧光。你想象不出我的心情是多么复杂多么空旷。你无法理解我既讨厌乡村又常被乡野景色所感动的矛盾。
“我去南津做调查。我已经调查了八大城市。”我向养蜂人吐露了我的秘密,“没有谁让我干这事,我自己喜欢。”
“调查城市。”他的灰黄色的细长眼睛盯着我,忽然拍了拍大腿,“小兄弟这主意不错。你去过南津吗?”
“没有。但我喜欢南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南津是只大蜂箱。”他的让人捉摸不定的笑意又浮现在脸上,他说,“我知道南津的所有秘密。”
“告诉我一些。”
“那不行。你要去,去住上半年做你的调查。我什么都不能告诉你。”他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侧过身子将手伸进帐篷摸索着什么。我看见他取出来的是一张揉皱了的《南津晚报》和一支廉价圆珠笔。他将报纸撕下一块铺在膝盖上,用圆珠笔写着什么。我听见他在说,“百子街。和平旅社。从火车站步行,经过西区到东区。”
“你在画什么?”
“地图。你到了南津去百子街的和平旅社。在那里等我。我过了这季花期就要南下路过南津。在和平旅社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