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我只是偶尔没地方睡觉。杨泊捂着脸朝他的自行车走过去,脚步依然摇摇晃晃的。他用大衣衣袖擦去座垫上的水汽,回过头对两个警察说,我不是疯子,我叫杨泊,我正在离婚。可是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离婚了。
杨泊最后自然是没有离婚。春季匆匆来临,冬天的事情就成为过眼烟云。有一天,杨泊抱着儿子去书店选购新出版的哲学书籍,隔着玻璃橱窗看见了俞琼。俞琼早早地穿上一套苏格兰呢裙,和一位年轻男人手挽手地走过。杨泊朝他们注视良久,心里充满了老人式的苍凉之感。
书店的新书总是层出不穷的,杨泊竟然在新书柜台上发现了老靳的著作《离婚指南》,黑色的书名异常醒目。有几个男人围在柜台前浏览那本书。杨泊也向营业员要了一本,他把儿子放到地上,打开书快速地看了起来。杨泊脸上惊喜的笑容渐渐凝固,渐渐转变为咬牙切齿的愤怒,最后他把书重重地摔在柜台上。
胡说八道。杨泊对周围的人说,千万别买这本书,千万别上当。没有人能指导离婚,他说的全是狗屁。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全是狗屁呢?
寸皮肤。这样的切割一直持续到他被人惊醒为止。
两个巡夜警察各自拉住杨泊的一只脚,极其粗,bao地把他拽出水泥圆管。怪不得工地上老是少东西,总算逮到你了。年轻的警察用手电筒照着杨泊的脸。杨泊捂住了眼睛,他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它们茫然张大着,吐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别来缠我,杨泊说,让我睡个好觉。
你哪儿的?来工地偷了几次了?年轻的警察仍然用手电照着杨泊的脸。
我疼。别用手电照我。杨泊说。我的眼睛受不了强光。
你哪儿疼?你他妈的少给我装蒜。
我当然知道。杨泊说,请相信我,这本书真的是狗屁。
狗屁。杨泊的儿子快乐地重复杨泊的话。杨泊的儿子穿着天蓝色的水兵服,怀里抱着一把粉红色的塑料手枪。
(1991年)
我脸上疼,手脚都很疼,我的胸口也很疼。
谁打你了?
没有谁打我。是一只发夹。杨泊的神情很恍惚,他扶着警察的腿从泥地上慢慢站起来,他说,是一只发夹,它一直在划我的脸。我真的很疼,请你别用手电照我的脸。
是个疯子?年轻警察收起了手电筒,看着另一个警察说,他好像不是小偷,说话颠三倒四的,眼神也不对劲。
把他送到收容所去吧。另一个警察说,他好像真有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