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你一直很悲伤。
大人们总是夸奖你。你一直都是他们喜欢的开朗、纯真、活泼的好孩子。你自己也乐意做一个这样的孩子。可是,有种压抑的悲伤却凝结在你幼小的心底,从一个意想不到的瞬间开始,突然化作冷冷的冰雹,在你一个人的头顶下个不停。无论是在睡梦中,还是在醒来时,你的眼前都一片蒙眬。
冰雹不可思议地聚集在你的指尖。哪怕是户外气温超过三十摄氏度、冰激凌刚拿到手上就已开始融化的盛夏天气,你的指尖依然冷涔涔的。在酷热难耐的上学路上,汗流浃背的你避开别人的目光,将手指含在口中降温。指尖的感觉好像正在流失。你常常借助触碰什么东西,来阻止感觉进一步钝化。比如将手指插入发间、用手掌抚摸书桌、将遥控器的按钮依次按一遍、抠榻榻米的缝隙、挠柱子上的木纹、握住铅笔……突然有一天,没有任何预兆地,有文字从你握住的铅笔的笔尖,自动流淌了出来。
最先流淌出来的文字是“大地的恩赐”。在中学的教室里,这五个字出现在课桌的牛奶盒上。在铅笔从最后一个字的最后一画上离开的那一瞬间,你感觉自己的指尖变轻了。大地的恩赐。你再次写下同样的五个字。然后,你在一种不可思议的诱惑的驱使下,将进入你视野的文字一一写在笔记本上。黑板上的文字、同学姓名牌上的文字、公告板上的文字……你惊讶地发现,这个世界充满文字。你就置身于那浩如烟海、笔记本的一页根本写不下的文字的包围中。意识到这一点,你目瞪口呆,感觉自己的身体从指尖开始有了暖意。
直觉告诉你,你体内的冷气和体外的这些文字有某种关联。自此以后,就像发烧的身体为了散热而出汗一样,你学会了用文字裹住体内的冷气,将它们排放到体外。
只要是可以写的东西,你便会写下来。有时你会像第一次一样,将映入眼帘的文字全部写下来,有时你也会将那些不曾作为文字存在的东西——因为,自从受到了“大地的恩赐”的冲击,对于你而言,这个世界上的存在,便只有文字和非文字的区别——自动转换成文字。眼前那些立体的、膨胀的、有颜色的、软绵绵的、硬邦邦的、滑溜溜的……一切非文字的东西,都从自己握在手中的铅笔的笔尖,作为文字诞生在这个世界。这件事带给你强烈的兴奋。无论是猫、铃鼓,还是理科老师手指上的汗毛,只要你有意,一切都能落到笔记本上,变成文字的堆砌。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以一种变成文字前的“蛹态”映在你眼中。你懂了,正是这些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