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别廖兹金说。虽然这一声又短又沙哑的“嗯”出自一个脱得光光的、勉强站得住的人之口,但是格鲁什科夫不再犟了。别廖兹金爬进水里之后,哼哼起来,又哎哟又乱动,格鲁什科夫看着他,也哼哼起来,围着桶转起圈子。
“就像在产科医院里啦。”不知为什么他这样想道。
别廖兹金昏迷了一会儿,军事上的担心和生病的发烧在迷糊状态中搅在了一起。忽然心不动了,不乱跳了,滚烫的水也不那样烫得难受。后来他清醒过来,对格鲁什科夫说:
“要把地上的水扫一扫。”
但是格鲁什科夫没有看到桶里的水漫出来。团长通红的脸开始变白了,嘴半张开,剃得光光的头上冒出老大的汗珠子,格鲁什科夫觉得汗珠子好像是蓝色的。别廖兹金又开始昏迷,但是等格鲁什科夫试图把他拖出来时,他清清楚楚地说:
什么哭,怎么解释呢?我哭,因为我活着。我哭,因为斯拉瓦不在了,我却活着,很难受。我哭,因为你活着,我很幸福。我哭,因为我想起妈妈和姐妹们。我哭,因为我看到了早晨的阳光,因为周围这样美,而我和所有的人都这样痛苦。万尼亚,万尼亚,我的亲爱的,我心爱的……”
头脑一个劲儿在打转,周围一切都在打转,手指在哆嗦,信和灼热的空气一起在哆嗦。
“格鲁什科夫,”别廖兹金说,“今天一定要给我治好(塔玛拉可不希望他生病)。怎么样,开水炉子没有打坏吧?”
“开水炉子好好儿的。一天怎么能给您治好呀?您发烧有四十度,一下子怎么能好起来?”
几名士兵轰隆轰隆地把一个空汽油桶滚进了掩蔽所里。往桶里倒了半桶热腾腾的浑浊的河水。水是用锅子和帆布桶往里倒的。格鲁什科夫帮别廖兹金脱光衣服,把他扶到桶边。
“还不到时候。”
他咳嗽起来。等到一阵咳嗽过去,别廖兹金不等喘过气来就说:
“再加一些开水。”
他终于从水里爬了出来。格鲁什科夫看着他,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帮别廖兹金擦干身子,躺到床上,盖上被子和军大衣,然后又把掩蔽所里所有的一切破旧的东西,如雨衣、
“中校同志,太烫啦,”格鲁什科夫摸了摸桶外面,马上把手抽回来,说,“会把您烫坏的。我叫过政委同志,他在师长那儿开会呢,咱们最好等政委同志来。”
“等他干什么?”
“如果您出什么事儿,我就z.sha。我也许自个儿下不了手,那就请政委皮沃瓦罗夫同志向我开枪。”
“来,帮我下去。”
“请原谅,至少我要把参谋长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