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囚犯们急急忙忙而又很不情愿地准备去上工的时候,在阿巴尔丘克的邻铺,煤气工长,原内战时期的旅长,长腿涅乌莫里莫夫问道:
“夜里你翻来翻去干吗?梦见老娘们儿啦?还嗷嗷地叫。”
“你就知道老娘们儿。”阿巴尔丘克回答说。
“我以为你在梦里哭呢。”另一个邻铺上的人说。他叫莫尼泽,有点儿傻头傻脑,原是青年**国际的委员。“我本来想把你唤醒呢。”
阿巴尔丘克在营里的另一个好友、医士阿布
铺的人头上,下铺的人也不骂娘,而是一声不响地把头朝旁边一歪,用手把上面的脚推开。
夜里唤醒这么多人,裹脚布闪来闪去,人头、脊背不住地晃动,烟气腾腾,电灯光明晃晃的,这一切显得极不正常。几百平方公里的原始森林在寒夜里静静地沉睡,可是劳改营里已经到处是人,到处在活动,到处是烟雾、灯光。
上半夜一直在下雪,雪堆把棚屋的门堵住,把通往矿井的大路埋住……
矿井的汽笛慢慢叫起来,也许,密林深处的狼也跟着那粗壮而凄厉的汽笛声嚎起来了。警犬在劳改营的田野上嘶哑地吠着,拖拉机隆隆响着清扫通往矿区大楼的道路,押队兵彼此呼唤着……
雪花飘到探照灯光中,晶亮晶亮的,显得十分柔和悦目。在广阔的劳改营田野上,在乱糟糟的狗吠声伴奏下,开始点名了。押队兵那伤了风的嗓门儿又嘶哑又激昂……巨大的人流朝矿井涌去,一片咯吱咯吱的皮鞋声和毡靴声。守望塔瞪着巨大的独眼,盯着周围的一切。
笛声依然呼啸着,有远的,也有近的,这是北方的混合乐队。这声音回荡在寒冷的克拉斯诺亚尔斯克土地上,在科米自治共和国上空,在马加尔,在苏维埃港,在科雷马边区的雪野上,在楚科奇冻土地带,在摩尔曼斯克北部和北哈萨克的劳改营里……
伴随着汽笛声,伴随着铁撬棍敲击铁轨的声音,人们前去采掘索里卡姆斯克的钾、里杰罗夫和巴尔喀什的铜、科雷马的镍和铅、库兹涅茨和萨哈林的煤炭,人们前去铺设穿过北冰洋岸永久冻土带的铁路、科雷马的无接缝线路,前去砍伐西伯利亚、北乌拉尔、摩尔曼斯克和阿尔罕格尔边区的森林。
在原始林区各处,边远建设劳改营大队新的一天,就在这风雪交加的夜晚时刻开始了。
四十
夜里,囚犯阿巴尔丘克觉得一阵烦恼。不是那种习惯了的、劳改营里常有的愁思绵绵的烦恼,而是火烧火燎的烦恼,就像疟疾发作那样,使人要叫起来,要从床铺上跳下来,用拳头打自己的两鬓,捶自己的脑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