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刻痕,每道有来意,能分辨是鞋跟、刀尖或落物造成。帕还透过地板缝,看到架高通风用屋底有猫走过,或说不上什鬼影忽然嗖过去,窜得快,或许是日本鬼跑出来梦游?然后,他发现株植物从木缝钻出芽尖,他趴下去瞧,好美呀,用玻璃杯罩着,避免踩坏。有时候他褪尽衫服,躺着像狗摩擦地板给自己搔背,阳光落不停,直往身上揉呀捶地按摩,舒服极。难怪扶桑花少年着迷于此道,每日到院子里泡阳光。之后,越近中午,阳光越辣,帕全身渗出小汗珠,冒着蒸汽,蔚为壮观,他感到自己就要挥发为朵又白又凉云,心无罣碍,亦无阻拦。
到午后,阳光跃出窗外,慢慢地移过菜园。帕会趁傍晚日头没太烈时,举锄整理,锄到石头会朝河那边挥棒打去,石头飞好远,阳光也撤得好远。天色逐渐暗下来,夜来,远方有些灯,招牌或路灯之类。帕这时走到厕所,从水箱接出水,抖瑟瑟地冲冷水澡,用菜瓜布大力搓皮肤直到发红发烫。随意抹干身体,回房内,旋开灯,就着盏小灯盘坐,这时身体便有股回甘暖意。他在等刘金福回来。有时要等好晚,刘金福才拎着帕隔天早、午餐回来,通常是干粮类饭团。帕天也只吃这两餐。
不要以为两子阿孙只会干瞪眼,把时间当酷刑,有项“空袭”游戏,颇适合合家欢,这说是连鸡猪也能加入。它们谁要是赢,可以随刘金福去台北逛街。牲畜巴不得每天能玩,天才亮就在门边骚动,恨不得有手能开门进来,也恨不得有喉咙能大喊,们等不及,来玩吧。它们都知道关在后院没趣味,那不过是较大牢笼,能走出鬼屋放风多好。游戏约半个月玩次。玩游戏时,刘金福开门,欢迎猪鸡进房内,撒些面包、豆饼之类东西犒赏。鸡拍翅膀,猪呶着鼻子,争食声不绝。吃饱,刘金福站在床上,敲响饭锅,宣告游戏开始:他闭眼,深深地呼吸,发出B29轰炸机沉闷引擎声,听起来像刷萝卜剉签器活刨人头皮。原本欢快牲畜板起脸,身体发抖,死亡阴影笼罩脸庞,看得出战争后遗症不是小得可怜伤疤,几乎是从骨髓中抽汁恐惧。然后,它们陷入想象深渊,大火蔓延,灰尘猛下,弥漫焦味与哀号,热空气太多,大力喘话,气管会烫伤。
倏忽,刘金福敲饭锅,大喊“轰炸”。这喊非同小可,浑身哆嗦牲畜跳起来,往床铺底下钻,过程还用尽心机,推挤拉扯,连拐子都用上,谁先占床下中心位置就赢。胜者获得朵扶桑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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