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斯蒂芬说,“要是灰色,可不能穿。”
“他不能穿,”勃克·穆利根对着镜中自己脸说,“礼数终归是礼数。他害死自己母亲,可是不能穿灰裤子。”
他利利索索地折上剃胡刀,用手指触须抚摩着光滑皮肤。
斯蒂芬将视线从海面移向那张有着双灵活烟蓝色眼睛胖脸。
“昨儿晚上跟道在‘船记’[18]那个人,”勃克·穆利根说,“说是你患痴麻症。他是康内利·诺曼同事,在痴呆镇工作[19]。痴呆性全身麻痹症。”
金赤,当你那位奄奄息母亲央求你跪下来时候,你总应该照办呀,”勃克·穆利根说。“跟你样是个冷心肠人。可你想想看,你那位快咽气母亲恳求你跪下来为她祷告。而你拒绝。你身上有股邪气……”
他忽然打住,又往另边面颊上轻轻涂起肥皂沫来。味宽厚笑容使他撇起嘴唇。
“然而是个可爱哑剧演员,”他自言自语着。“金赤,所有哑剧演员当中最可爱个。”
他仔细地把脸刮得挺匀净,默默地,专心致专地。
斯蒂芬只肘支在坑洼不平花岗石上,手心扶额头,凝视着自己发亮黑上衣袖子那磨破袖口。痛苦——还说不上是爱痛苦——煎熬着他心。她去世之后,曾在梦中悄悄地来找过他,她那枯槁身躯裹在宽松褐色衣衾里,散发出蜡和黄檀气味;当她带着微嗔声不响地朝他俯下身来时,依稀闻到股淡淡湿灰气味。隔着槛褛袖口,他瞥见被身旁那个吃得很好人嗓门称作伟大可爱母亲海洋。海湾与天际构成环形,盛着大量暗绿色液体。母亲弥留之际,床畔曾放着只白瓷钵,里边盛着粘糊糊绿色胆汁,那是伴着她阵阵高声呻吟,撕裂她那腐烂肝脏吐出来。
他用镜子在空中划半个圈子,以便把这消息散发到正灿烂地照耀着海面阳光中去。他撇着剃得干干净净嘴唇笑,露出发着白光齿尖。笑声攫住他那
勃克·穆利根又揩揩剃刀刃。
“啊,可怜小狗[17]!”他柔声说,“得给你件衬衫,几块鼻涕布。那条二手货裤子怎样?”
“挺合身,”斯蒂芬回答说。
勃克·穆利根开始刮下唇底下凹陷部位。
“不是什正经玩艺儿,”他沾沾自喜地说,“应该叫作二腿货。天晓得是哪个患梅毒酒疯子丢下。有条好看细条纹裤子,灰色。你穿上定蛮帅。金赤,不是在开玩笑。你打扮起来,真他妈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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