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搀霸王好上场去。
身子明显衰老,造功只得半,但他兴致高着呢:
“大王请!
戏院池座,没有观众。
没有音乐,没有掌声。
——是个原始方丈地。
已经上妆两张脸,咦,油彩盖,硬是看不出龙钟老态。个清瘦倨傲,个抖擞得双目炯灼。只要在台上,就得有个样儿。
扮戏历程,如同生命,般繁琐复杂。
“词儿都忘。”
“不会忘!”
蝶衣望着他:
“唱唱就记得,真。——戏,还是要唱下去。来吧?”
他深沉地,向自己笑:
“——和她事,都过去。请你——不要怪!”
小楼竭尽全力把这话讲出来。是。他要在有生之日,讲出来,否则就没机会。蝶衣吃惊。
他是知道!他知道他知道他知道!这个阴险毒辣人,在这关头,抬抬手就过去关头,他把心横,让切都揭露。像那些老干部万千感慨:“g,m革几十年,切回到解放前!”
谁愿意面对这样震惊真相?谁甘心?蝶衣痛恨这次重逢。否则他往后日子会因这永恒秘密而过得跌宕有致。
蝶衣千方百计阻止小楼说下去。
记得吗?——搽油彩、打底色、拍红(荷花胭脂!)、揉红、画眉、勾眼、敷粉定妆,再搽红、再染眉、涂唇,在脖子、双手、小臂搽水粉,掌心揉红。化好妆后,便吊眉、勒头、贴片子、梳扎、条子裹扎、插戴(软头面六大类,硬头面三大类。各类名下各五十件……)。
看小楼,他那年逾花甲笨手,有点抖,在勾脸,先在鼻子点白,自这儿开始……。奇怪吧,经典脸谱里头,只有中年丧命,反而带个“寿”字。早死叫“寿”,长命唤什?抑或是后人种凭吊补偿?项羽冉冉重现。
蝶衣瞧,不大满意,他拈起笔,给他最后勾下,再端详。这是他霸王,他当年霸王。
时空陡地扑朔迷离,疑幻疑真。
蝶衣把那几经离乱,穗儿已烧焦宝剑——反g,m罪证,平反后发还给他——默默地挂在小楼腰间,又理理他黑靠。
“这辈子就是想当虞姬!”
舞台方丈地,转万重山。
转呀转,又回来。
夜。
“北京京剧团”最后场过去。空寂舞台,曲终人已散。没有砌末,没有布景,没有灯光,没有其他闲人。
千方百计。
千方百计……
他笑。
“都听不明白,什怪不怪?别说。来,‘饱吹饿唱’,唱段吧?”
小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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