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他在今后的六十年中再也未能直面生活,你可不能责怪他。他起身下床,凭着习惯小心翼翼地穿上卧室的拖鞋,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下面的楼梯平台上并不算暗,因为窗帘已经摘下来去洗了,街上的灯光从高高的窗户中透了进来。贝恩斯太太把手放在玻璃门把手球上,她正在小心翼翼地转动着。他叫了起来:“贝恩斯,贝恩斯!”
贝恩斯太太转过头来,看见他正穿着睡衣在楼梯栏杆边瑟瑟发抖。他很无助,甚至比贝恩斯还要无助。贝恩斯太太身上的残忍在她看到菲利普后渐渐占了上风,驱策着她沿着楼梯向上走来。噩梦重又魇住了他,他浑身动弹不得。他再也没有一点点勇气剩下,他已将其消耗净尽,没有得到时间来重新滋生勇气,没有经年累月的时间来让他慢慢坚强起来。他甚至连叫都叫不出来。
但刚才那最初的一声喊已经将贝恩斯叫出了最好的一间空着的卧室,而他在行动上是要比他太太更为敏捷的。还没等她来到楼梯顶端,他就已经抱住了她的腰。她举起手中的黑色棉布手套照着他的脸抽去,他一下咬住了她的手。他没有时间思考,像个陌生人那样凶狠地跟她交手,但她的还击却怀着由来已久的恨意。他们三个她都要给点教训,因此先从哪个开始是无所谓的。他们全都欺骗了她。但镜子里那个年老的形象就在她身旁,告诉她她必须得不失体面,她已经不够年轻去做出不顾体面的事了。她可以打他的脸,但她绝不会咬人;她可以推搡,但她绝不会用脚踢。
尘满面、鬓如霜、了无期盼是她的阻碍。她翻出了栏杆,化作一缕黑衣服的风,跌落到了客厅里。她躺在前门边,像一袋应该送往地下室的煤。菲利普看见了,艾米看见了。她突然瘫坐在最好的那间空着的卧室门口,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疲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贝恩斯缓慢地下到了客厅里。
菲利普要逃跑并不是什么难事,他们已经把他完全给忘了。因为贝恩斯太太在客厅里,他从后面仆人用的楼梯下楼。他不明白她躺在那里干什么。就像没有人给他念过的一本书中那些吓人的图画,这些他所不理解的事令他感到恐惧。整栋房子已经变成了大人的世界。他在儿童房中已经不安全了,它已经被大人们的激烈情感给淹没了。他唯一能做的便是离开,从后楼梯下去,再上到门侧的空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你不能去想什么天冷啊,想要吃饭睡觉啊,只要一小时就似乎有可能永远从人们身边逃开了。
他踏进门前的广场时还穿着睡衣和卧室里的拖鞋,但是没有人来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