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裘德?你不喜欢他哪一点?」但他没回答,最后安迪叹气了。「对不起,」他说,「我本来希望你跟他相处得够自在,至少愿意考虑一下。你能不能
却感觉像老了几百岁,像个破烂、乾燥的尸骸,任何人看一眼就会把外头的防水布盖回去。「这个拿走。」他们会说,「这是垃圾。」
他想著往后必须谈的,想著他得解释的事情:有关他的背部、他的手臂、他的双腿、他的疾病。他受不了自己的害怕和惊惶,但儘管他这麽厌倦这些情绪,还是忍不住纵容它们。他想到莱纳斯缓缓翻阅他的病历,看到这二三十年来安迪写下的纪录:列出他的割伤、他无法癒合的疮、他接受的药物治疗、他复发的感染,还有他z.sha未遂、安迪恳求他去看娄曼医生的事情。他知道安迪把这些全部记录下来了;他知道安迪有多麽一丝不苟。
「你得找个人说出来。」以前安娜总是这麽说。等到他年纪大一些,就决定把这句话照字面解释:告诉某个人就好。有一天,他心想,他会找到方法告诉某个人的,一个人就好。他也找到一个可以信赖的人说出来,但现在这个人死了,他再也没有那个勇气把自己的故事再说一次了。但说到底,每个人不都是这样?只会对一个人真正说出自己的人生?大家怎能期待他一再重複,让他每说一次就像被剥掉衣服、皮肉从骨头上脱离,直到他脆弱无助得像隻小小的粉红色老鼠?他知道,他绝对没办法看另一个医生。他会继续找安迪,越久越好,拖到安迪拒绝为止。之后,他就不知道了,到时候再来想办法吧。眼前,他的隐私、他的人生,还是他自己的。眼前,没必要让其他人知道。他的思绪几乎完全被威廉佔据了——设法重新创造他,在脑袋裡留住他的脸和声音,设法把他留在当下。他的过去离得好远好远:他像在湖中央,设法不要沉没;他无法想像回到岸上,不得不再度活在那些记忆中。
那天晚上,他不想跟安迪去吃晚餐,但还是去了。临走时他们跟莱纳斯说了再见。他们默默走向那间寿司餐厅,沉默地坐下来,点了菜,然后沉默地等著上菜。
「你觉得怎麽样?」安迪最后终于问了。
「他长得有点像威廉。」他说。
「是吗?」安迪说,耸耸肩。
「有一点。」他说,「他的微笑。」
「啊,」安迪说,「我想是吧,是有点像。」两人又沉默了一会儿。「可是你觉得怎麽样呢?我知道有时见一次面很难说,但你觉得你跟他会合得来吗?」
「安迪,我不认为。」他最后说,感觉到安迪的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