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对话事后总让他震惊而困扰。接下来整个傍晚,他都在努力回想上星期的对话,仔细寻找任何不对劲,任何因为自己的愚蠢而忽略掉的线索。在比较宽容而好奇的时刻,他会把裘德想像成一个魔术师,唯一的招数就是隐瞒,但随著每一年过去,他的本事越来越厉害,现在他只要拉起丝制斗篷的一角遮在眼前,整个人就会立刻隐形,就连最瞭解他的人都看不到。但在其他时候,他好恨这个招数,一年又一年费心地帮裘德保密,除了极少的信息,他从来没能得到什麽重大消息,连试著帮他、公然表示忧虑的机会都没有。这样不公平,在那些时候他会想,这不是友谊。这是某种别的东西,但不是友谊。他觉得自己被硬推进某个他从来不想玩的共谋游戏裡。裘德跟他们沟通的一切,都显示他不想接受帮忙。然而,他无法接受。问题在于,某个人要求你别烦他,你要如何置之不理,即使这会危及你们的友谊。这是个棘手的两难问
子,他有种奇怪的感觉,他认识的裘德换成另一个裘德,而这个新的、被偷换过来的裘德,他可以向他询问任何事;这个裘德可能会讲起宠物和朋友的趣事,以及童年的片段;这个裘德穿长袖是因为怕冷,而不是为了遮掩什麽。他决心儘可能多相信裘德说的话:毕竟,他不是裘德的医生,他只是裘德的朋友。他的任务是以裘德希望的方式对待他,而不是把他当成暗中监视的对象。
于是过了一阵子,他的警觉性逐渐消失了,但最终,另一个裘德离开了,回到童话和魔法的世界中去了,原先他认识的裘德回来了。每隔一阵子,就会有一些麻烦的状况出现,提醒他:他认识的裘德,不过是裘德允许他知道的部分。他到外地拍戏时,每天都会打电话给裘德,通常是事先讲好的时间。去年有一天,他们在电话中如常地聊天,裘德讲话跟平常没有两样,就在两人为了威廉拍戏的趣事大笑时,他听到背景中清楚无误的广播声,只有医院才会有:「呼叫纳撒瑞安医师。纳撒瑞安医师请到三号手术室。」
「裘德?」他问。
「别担心,威廉。」他说,「我没事,只是有一点轻微的感染。我觉得安迪有点太紧张了。」
「什麽样的感染?老天啊,裘德!」
「血液感染,但是没什麽。老实说,威廉,如果真的严重,我会告诉你的。」
「不,你他妈的才不会告诉我,裘德。血液感染就很严重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威廉,我会告诉你的。」
「哈罗德知道吗?」
「不,」他说,忽然很凶,「你不可以告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