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时间的积累,以及我所学的理论装配上了实际经验——像光秃的骨骼装配上了肌肉与内脏那样,我开始体会到兽医行业尚有基本上不曾提到的一面:那就是与金钱有关的。金钱常常在农民与兽医之间构成了一道壁垒。我认为这是由于农民脑海里深埋着一种信念——也可以说是深藏在他们潜意识之中的——他们自以为对于牲畜的了解远超过局外人,因而以为付了钱请人来诊治他们的牲畜,无异于自己承认对于牲畜的了解是完全失败了。
在早些日子里,当时没有免费的农牧指导机构,农民们不得不付钱给兽医,当时横隔在彼此之间的壁垒是非常坚固的。可是,到了后来,有种种免费的牲畜健康服务机构出现,兽医更突出地变成了惟一要收钱的人了。
所以,大多数农民都是咽下苦水,而拿出支票簿付款给兽医。但也有一小部分,大约是十分之一吧,对于兽医尽量选取了不合作不信任的态度。
在德禄镇,我们就有这么十分之一的农民,为数虽小,却永远让人恼火。我只是西格的助手,当然谈不上有这一类为收取医药费而怄气的事。但西格自己就时常要受烦扰。
女秘书哈伯图小姐不断地把账单打出来,弄成整齐的一叠送给西格。西格的烦恼往往也就在这时候开始。他先一张一张地看,接着他的血压就升高了。
有一天夜里,我发现他在伏案工作。这时候已经是深夜11点,而这一天他已经工作得够辛苦,他的忍耐力已到了极限。但他仍在细核每一张账单,核过以后,把账单面朝下地堆成一叠在他左边;他的右边也有一叠薄得多的账单。每一次他核过一张账单而把它放到这较薄的一堆上时,他嘴里总要怒骂一声,甚至有时还拍桌子大发脾气。
“你相信不相信?”当我走进去时他对我说,“勃伦桑这家伙,两年多以来没付过我们一个铜子。可是他一点也不穷,生活好过得就像一位苏丹,附近几英里以内的市场没有断过他的足迹,一个礼拜总有好几夜喝得醉醺醺的,而且上月我看见他花十英镑赌跑马呢!”
西格把这一份账单“啪”的一声,重重地放到右边一堆上去,气呼呼地又去看下一张账单,却像被冷冻那样地呆住:“喏,再看这一张!劳勒农场的老夏!我敢赌咒他床底下至少埋了几千镑金子,却不愿先还一点医药费给我!”
他沉默了一会儿,把几张账单看过而放在左边的大叠上去,然后又大声对我咆哮着,还把一张账单在我面前抖动:
“天老爷,天老爷!吉米,这个真是太过分了!白梅逊欠了我27先令6便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