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肖邦死于1849年10月17日凌晨两点(法语维基页面上就是这么写的:auxpetitesheuresdelanuit)。围绕在病榻边的是肖邦的几位密友,还有他的姐姐路德维卡——正是她一直照料他,直到他生命的终结。陪在床边的还有一位神甫,亚历山大·耶洛维茨奇,令他震惊的是每一次呼吸的拖延不绝,是一个人彻底被毁的身体竟是那样安静地、纯粹动物式地死去;他先是在楼梯井里晕倒,而后在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某种叛逆心的怂恿下,在他自己的回忆录里虚构出了音乐大师之死的场面——他所以为的更好的版本。别的暂且不提,只说他书中提到弗雷德里克·肖邦的遗言:“我已在世间所有幸福的源头了”——显然是弥天大谎,哪怕是足够感人、足够美好的。事实是这样的:根据路德维卡的记忆,她弟弟什么都没说;实际上,他有好几个小时不省人事。去世前,真正从他口中流出的只有一道又黑又稠的鲜血。
现在,路德维卡坐在公共马车里赶路,她筋疲力尽,浑身冰冷。快到莱比锡了。这年冬天特别湿冷,阴沉沉的云团自西向东正在涌来,应该是要下雪了。葬礼过去已有几个月了,但在波兰还有一场葬礼等着她。弗雷德里克·肖邦生前一直重申,他想被葬在家乡,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就快死了,所以早就精心安排了自己的身后事。当然,也包括他自己的葬礼。
肖邦刚死,索朗热的丈夫就来了。他来得那么快,简直像是穿好大衣、套好靴子在家坐等已久,一有人敲门就动身赶来了。他还带来了装在皮包里的一整套装备。他用油脂涂遍死者那只已无生气的手,再带着尊崇感、很小心地把那只手搁在一只小木槽架上,再倒上石膏。然后,在路德维卡的协助下,他还做了一副死者的面具——他们必须赶在死者面部的线条过分僵硬之前完成这项工作,赶在死亡彻底介入之前,因为死亡会让所有人的脸孔变得相似。
悄无声息、有条不紊地,弗雷德里克·肖邦的第二个遗愿也达成了。
他死后第二天,波托斯卡伯爵夫人推荐的一位医生做出明确的要求:脱去死者上半身的衣服,再在赤裸的肋骨下垫上一抱量的床单布;然后,他用手术刀顺畅地切开了死者的胸腔,只用了一刀。身在现场的路德维卡觉得那具遗体颤抖起来,甚至还像是吐出了一声长叹。后来,浸满了血块的床单布都快成黑色的了,她才转过身去,面壁而立。
医生在水盆里涤净了心脏,让路德维卡惊讶的是:那颗心是那么大,形状难以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