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明亮、有雀斑的脸。肯定是瑞典人。瑞典女人不太喜欢染发。
那天晚上,我们约好了在楼下碰头,在酒吧里,在奢侈的冲澡、再把电视上所有频道摁一圈之后。
我们点了白葡萄酒,在有礼有节的初步寒暄——包括老三问——之后,我们进入了实质性的交谈。一开始,我跟她说了自己游历的情况,但我说的时候就感觉到,她只是出于礼貌在听。这让我失去了动力,我估摸着她肯定有更有趣的故事可以讲,所以把发言权完全给了她。
她说,她一直在搜集证据,甚至得到了一笔欧盟的基金赞助,但那笔钱不足以支付所有旅费,所以,她不得不问父亲借了些钱——后来,她父亲就过世了。她拨开垂在前额的一缕卷发(就在那时,我可以确定她不会超过四十五岁),然后,我们用航空公司送的折扣劵点了两份沙拉;没有选择,因为折扣劵指定了法式尼斯沙拉。她讲话的时候会眯起眼睛,这让她说出的话稍许有些嘲讽的意味,因此,她刚开始说的前几分钟里,我无法确定她是不是在开玩笑。她说,第一眼看去,世界似乎是多姿多彩的。不管你去哪里,都能发现各种各样的人、文化,迥然不同的城市遵循不同的风俗而建,使用不同的建材。不同的屋顶,不同的窗户,不同的庭院。说到这里,她用叉子叉起一块菲塔羊奶酪,叉子在半空划着小圈。
“但是,你不能让自己被这种多样性骗了——那是很肤浅的,”她说,“那些都是骗人的迷障。实际上,哪里都一样。动物也好,我们和动物的互动方式也好,都一样。”
她像是在做一场反复演练已久的演讲,镇定地一一枚举:狗在酷热的日头下拼命挣扎,想逃脱铁链的束缚,只是因为渴到不行,想喝口水;这些小狗被铁链拴得太紧,以至于长到两个月大时连路都不会走。母羊在田野里产下羊崽,在冬天的雪地里,而农夫们只是开辆大车,把冻死的羊崽搬走、扔掉了事。龙虾被养在餐馆的水族箱里,好让顾客们挑三拣四,被食指点中的那一只就将被煮死。还有些餐馆在储藏室里养狗,只因坊间传说狗肉能壮阳。关在笼子里的母鸡的价值只在于产下多少只蛋,终其短暂的一生都在被化学饲料摧残。人类经营斗狗场。灵长类动物被注射病菌。化妆品用兔子做实验。裘皮大衣是用绵羊的胎儿做的。她云淡风轻地说着这一切,一边把橄榄放进嘴里。
“不行不行,”我说,“我听不得这些。”
于是,她从椅背上取下她的包——碎布做的,从包里拿出一个厚照相纸做的黑色文件夹,从小桌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