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慈母般的建筑中他最热爱的,唤醒他的灵魂,促使他的灵魂展开在洞穴中可怜巴巴地收缩起来的双
模样塑成,在他身体里面盲目活动。外界事物的印象先得大大折射一番,才能达到他的思想。他的脑子是一种特殊的介质:思想只要是通过去,出来的时候无一不面目全非。经过这番曲折之后的反射,势所必然,都是杂乱无章、偏离正道的。
由此产生了无数视觉上的幻影,判断上的乖异,思想胡乱游荡,而不断逸出常轨,有时疯狂,有时愚騃。
机体结构既然注定如此,第一个后果就是他对物体投射的目光受到扰乱。他对事物几乎接受不到任何立即的知觉。外部世界在他看来似乎比我们要远得多。
他的不幸,第二个后果就是使他变得很坏。
他确实很坏,因为他性情狂野,而他的狂野是由于他的丑陋。他的天性一如我们的天性,也有其逻辑。
他的力气发育得那样异乎寻常,也是他坏的一个原因。Maluspuerrobustus(27),霍布斯这样说。
(27)拉丁文,坏孩子必定身强力壮。
不过,也得为他说句公道话:邪恶也许不是他天生固有的。自从他第一步踏入人间,他就感觉到,而后看见自己被大家嘲笑、斥责、排斥。人们的言语,在他听来,无一不是揶揄或者诅咒。他长大起来,发现自己周围只有仇恨。他把这个仇恨接了过来;他也沾染上这普遍的邪恶;他拾起了人家用来伤害他的武器。
归根到底,他即使把脸转向人类,也总是十分勉强。他的主教堂对他就尽够了。那里面满是大理石人像:国王、圣徒、主教多的是,他们至少不会对着他的脸哈哈大笑,对他投射的目光总是那样安详慈爱。其他的塑像虽然是些妖魔鬼怪,对他卡席莫多却并不仇恨。他自己太像他们了,他们是不会仇恨他的。他们当然宁愿嘲笑其他的人们。圣徒是他的朋友,他们保佑他;鬼怪也是他的朋友,他们庇护他。因此,他时常向他们久久倾诉衷肠。因此,他有时一连几个钟头,蹲在这样的一座石像面前,独自一人跟它说话,一有人来,就赶紧逃走,就像是情人唱小夜曲时被人撞破了私情。
而且,主教堂不仅是他的交往圈子,也是他的宇宙,还是他的整个大自然。他不必向往其他花园,有那些花开不谢的花玻璃窗就尽够了;不必追求其他树荫,那石刻叶饰永远绿荫如织,葱茏的萨克逊式拱柱上始终鸟鸣婉转;不必渴望其他山峰,只需要主教堂那两座巍峨钟楼;不必渴求其他海洋,巴黎就在钟楼脚下如海似潮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