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巴说:你要把花种子种下。
仁钦点头。
我要
他说:这个世界不欠我们什么。我们也不会去祸害这个世界,我们只是自己消失。
仁钦说:悄悄消失?那时怕会惊天动地呢。
阿巴说:我想那是个有月亮的晚上,人们都睡着了。
仁钦说:有监测哨呢。
阿巴说:你是乡长,你能不能把监测哨撤了。我不想别人看见。
树旁边的路口下去不远,不用走到谷底,就可以沐浴在温暖明亮的阳光里。但他没有这么做。
他站在枯死的老柏树前呼唤他的马,黑蹄和白额。
雨停了,雾还是又湿又冷。石碉回应了他呼喊的声音。但两匹马没有动静。他又呼喊了两声。这时,隔着嗖嗖流动的雾气,他听到了马脖子上的铃铛声。他听到两匹马正从雾气深处朝他走来。他也迎着铃声走去。他在雾气中与他的马相遇。马的长脸从雾气中浮现出来。他看见马长长的眼睫毛上挂着露珠,雾气使它们澄澈的大眼睛有些混浊。
他抱住马脖子:我要用下铃铛。
这两只祭师的法铃,不用时就挂在马脖子上。
仁钦眼含着泪水:那你还要月亮。
阿巴说:那是我想看见。我不想走得不明不白。万一变成了鬼,我要告诉他们,云中村是怎么没有的。
仁钦说:我来是来劝你下山的。
阿巴笑了:你劝劝试试。
仁钦的泪水流下来:我知道劝不动舅舅。
马就听话地垂下头来。
阿巴取了铃铛,就在雾气弥漫的云中村摇动起来。他往村后的山上去,往那道决定云中村命运的裂缝下方树林里去。去到一个个他为每个鬼魂选的寄魂处。一株花楸叶子上挂满水珠,他摇动法铃,叶片上的雨水就滴滴答答滑落下来。他把这当成鬼魂的感应。他对一块石头摇晃铃铛,石头一动不动,苔藓上顶着的雨水却颤动着,他也把这当成感应之一种。这样一直忙活到黃昏时分。他对那些鬼魂说,雨一直下,一直下,你们冷的话,就到我屋子里来吧。那里暖和。他说,雨一直下,一直下,再这么下,那个日子就要到了。云中村就要滑下去了。
阿巴发现,这几天的雨中,那道裂缝继续扩大,而且还往下沉降了好几厘米。是的,沉降,他从地质隐患调查队那里学到的新术语。
也许不等这个雨季结束,云中村就要滑到山下去了。和一大堆岩石泥土混杂在一起,洪流一样翻腾着,滑到山下去了。仁钦上山来的时候,阿巴叫他放心,说云中村下去的时候,不会造成堰塞湖,不会伤及山下的人,不会冲毁桥梁,不会掩埋公路。
仁钦问他为什么如此肯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