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士不说话。
阿巴又说:我是照顾死人的人。我爷爷和父亲都是村里的祭师。爷爷的爷爷也是。我是非物质文化。
两个人说着话,经过了村里因地层开裂而干涸的泉眼。阿巴指给博士看。博士为干涸的泉眼拍摄了照片。经过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这个博士自己就看见了。倒是阿巴问:
阿巴牵着马去溪边取水。余博士要跟他一起去。阿巴同意了。地质队的人笑着对阿巴说:他是跨界博士,注意,他要对你进行文化访谈。
博士和气地笑着:我姓余,路上可以一起说话。
两个人便一起往溪水边去。两匹马跟在身后,马脖子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越过荒芜的田野,云中村乱石累累的废墟前立着石碉和枯柏树。这两样东西都在西斜的阳光映射下闪烁着金属光泽。不等博士提问,阿巴就开口了。说那座不知年代就矗立在村前的碉爷爷。说那株曾在村前广场上投下巨大阴凉的老柏树如何在地震前那一年突然死亡。
博士说:建筑我不太懂。至于老柏树,几百年的树,根扎得深,可能地震前的地层错动,已经把它的根撕裂了。
阿巴说:你是说,地是从深处裂开的。
,请问在哪里取水?
阿巴说:请不要叫我老乡,我的名字叫阿巴。他一口汉语说得很好,这让调查队的人都很惊讶,因为从他那一身穿着来看,他完全是最偏僻地方跟外界少有接触的藏民。阿巴说,他上过农业中学,当过水电站的发电员,又跟云中村的乡亲们移民到汉族地方过了三年。
那你在这里干什么?阿巴。
阿巴笑了:我是非物质文化。
大家并不太明白这其间的逻辑,阿巴也不求别人的理解。他的脸上浮现出悲伤的神情:村子里没有水了,原来泉眼就在村子后面,够全村人饮用,天旱时还用来灌溉果树和庄稼。地震后,那道裂缝出现,泉水就干了。
应该是这样,要是只是一道地面的裂缝,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博士还拿出手机:我可以把你的话录下来吗?
阿巴说:等我死了,你再听到我说话,会不会害怕?
余博士站住,表情严肃:我不想听一个活人说这样的话。大地会运动,地貌会改变,我们做的工作,就是在这个过程中,尽量避免或减少人员伤亡。
阿巴说:你是照顾活人的人。
没水,你在这儿怎么过?
阿巴说:有没有装水的东西,我去取。有水,只是远一点,在以前的磨坊和水电站那边。
地质调查队的人给了他两个帆布口袋。阿巴明白了,他问:里面是胶?
对,里面是胶。
阿巴说:还要根结实的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