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看来,这个世界大概是有鬼魂的,他因此高兴起来。要真是这样的话,他就不是一个半吊子的阿巴了。
阿巴相信这是妹妹的鬼魂通过花和他说话。告诉哥哥,他的话她都听见了。
两兄妹小时候,像仁钦刚上小学那么大的时候,父亲来磨坊守夜磨面,他和妹妹央求父亲带他们到磨坊去。对于那时不知道有县城、有省城的云中村孩子来说,磨坊就是很远的地方,就是云中村世界的边缘了。
父亲总是不肯答应,小孩子去那里干什么?磨坊那边有鬼!
两个孩子就不言声了。
死了,就留下那个爱跳舞的央金姑娘,断了一条腿,可怜的姑娘,看来得z.府养着她了,可怜的央金姑娘。我们其余人,都到移民村去了。我也去了。都有三个多年头了。有些人家都在那里生了娃娃了,一共五个啊。都满地跑着,开口说的都是新地方的话了。
阿巴注意到面前有一丛鸢尾。飘带一样的叶片,停在花萼上小鸟一样的花朵。开了几朵,没开的,也有几朵。年轻时的妹妹,喜欢簪鸢尾花在头上。但照片里的她头上没有簪着这样的蓝色花,花瓣上带着金色纹路的蓝色的鸢尾花。
阿巴喝了一口酒,继续说话:我来告诉你仁钦的事情吧。
这时,他听到了一点声音。像是蝴蝶起飞时扇了一下翅膀,像是一只小鸟从里向外啄破了蛋壳。一朵鸢尾突然绽放。
阿巴的热泪一下盈满了眼眶:是不是你听见了?你真的听见了吗?
下次,父亲又要去磨坊了。两个孩子又提出要跟他到磨坊去。父亲还是拿这个理由恐吓他们。那是农业集体化的时候,生产队每月分一次粮食。分到粮就要赶紧到磨坊去,家里的面粉已经没有了,已经吃过好几顿煮豌豆煮土豆了。
父亲还是说:磨坊那里有鬼!
母亲说话了:他
花瓣还在继续舒展,包裹花朵的苞片落在了地上。
阿巴说:仁钦出息了,是瓦约乡的乡长了。我碰到云丹了,江边村的云丹,他说咱们家的仁钦是个好乡长。
又一朵鸢尾倏忽有声,开了。
阿巴哭了:我知道你听得见,我知道你听见了!妹妹你放心,我回来了,我回来陪你们了!我在这里陪着你们,你们这些先走的人。我把你的照片从仁钦那里带回来。我让他忘记你。我不要让他天天看见你。你也让他忘记你吧。
阿巴高兴起来。他想那两朵花应声而开不是偶然的。世界上有哪个人在说话时见过两朵花应声而开?他相信谁都没有过。也许云中村以前的某一任祭师见过。但现在的人没有谁见过。他觉得这就是鬼魂存在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