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已失去任何信心。对这种典型,一般来说;我们是那样下苦功夫,不仅表现出奥黛特式的美貌,而且表现出其个性、特点,以至站在这幅剥去了奥黛特式美貌、个性、特点的画象前,我们不仅要大叫一声:“比她丑多了!”而且要大叫:“一点也不象!”我们几乎不敢相信这就是她。我们没有认出她来。这个人,我们确实感到在什么地方曾经见过。但是这个人,又不是奥黛特。这个人的面庞,体态,神情,我们都非常熟悉。这一切使我们忆起的,不是奥黛特这个女子,她从来不采取这种姿势,她惯常的姿态绝不会勾画出这样莫名其妙而又具有挑逗性的阿拉伯图案。使我们忆起的,倒是别的女子,所有埃尔斯蒂尔画过的女子。虽然这些女子彼此很不相同,但埃尔斯蒂尔总是喜欢叫她们摆出正面姿势,足弓弯弯,露出裙外,宽大的圆草帽提在手中,草帽遮住膝部高度,与正面望上去的另一圆形——面孔成对称呼应。总而言之,一幅天才的肖象画不仅肢解了一位女子的原型——其卖弄风骚及其利己主义的美的概念所决定的类型,在画象上,标志时间的不仅是女子怎样着装,还有艺术家怎样作画。这种作画方法,也就是埃尔斯蒂尔最早的作画方法,那便是提炼出对奥黛特压力最大的出身问题,因为这幅画不仅像奥黛特那时期的照片一样,把她表现为著名风流女郎中的一位后来人,而且这幅画像成了马奈或惠斯勒绘的许多肖象画的同时代作品。马奈或惠斯勒这些作品所依据的模特儿已经消逝得无影无踪,已经属于为人遗忘之物或历史的陈迹了——
①比加尔广场在巴黎蒙马特区,是妓女群集的地方。
我一面送埃尔斯蒂尔回家,一边在他身旁默默咀嚼着这些想法。刚刚对其模特儿身份的发现,将我引至这些思考之中。这第一个发现又导致第二个发现,那就是对艺术家其人的发现,这更加使我心慌意乱。他为奥黛特-德-克雷西画过肖像。这位奇才,这位智者,这位孤独者,这位谈吐惊人并在任何事情上都出手不凡的哲人,是否有可能就是从前维尔迪兰家收留的那个可笑而又恶习不改的画家呢?我问他是否认识维尔迪兰一家,是否凑巧他们那时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比施先生①——
①比施意为母鹿。
他回答我说是的,并不觉得难堪,似乎这是他一生中已经相当遥远的一段,似乎预料不到他在我心中会唤起极其失望的情绪。他抬起眼来,从我的面部表情上看到了这种情绪。他的面孔现出不满的表情。这时,我们已经差不多走到了他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