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开车。曹青娥知道庞丽娜出了事,也知道牛爱国伤心;牛爱国没对她挑明这一层,她也没对牛爱国挑明这一层。因为这个相互没挑明,牛爱国知道六十岁之后的曹青娥是个妈。牛爱国小时,曹青娥并不亲他,亲弟弟牛爱河;小时认为妈不亲他是错的,后来跟妈记了仇;妈六十岁后,又觉得妈是个妈。妈听他说要去北京,没说北京,开始说她自己。妈六十五岁之后右边半扇牙糟了,常常牙疼,吃饭用左边。牙用左边。头便向左偏着,像喝过农药的姐姐牛爱香,脖子歪了一样。妈歪着头,用左边的牙嚼着饭说:“我活了七十岁,明白一个道理,世上别的东西都能挑,就是日子没法挑。”
牛爱国看着妈,没有说话。曹青娥:
“我还看穿一件事,过日子是过以后,不是过从前。”
牛爱国知道妈在安慰他,仍没说话。待到了路上,又想起妈的话。不是因为想起妈的话,而是妈说这话时歪着脖子,牛爱国不禁流下泪来。离开牛家庄。牛爱国码算了一下自己在世上可以投奔的人。算来算去,无非是两个,一个是河北的战友杜青海,一个是临汾的同学李克智。两人比较起来,同学李克智多年未见,仅上个月在临汾鱼市偶然碰上;战友杜青海却是老战友,如论投奔,还是杜青海牢靠些。世上的人千千万。到了走投无路之时,能指上的才有两个人,牛爱国不禁感叹一声。牛爱国从沁源坐上长途汽车到霍州,从霍州坐火车到石家庄,从石家庄坐长途汽车到河北平山县,又从平山县城坐乡村汽车到杜青海的村子,前后用了三天。待到了杜青海的村头,到了上次与杜青海说知心话的滹沱河畔,牛爱国又不愿见杜青海。不愿见杜青海不是杜青海有啥问题,或上次来见杜青海,杜青海给他出了个馊主意;而是牛爱国快见到杜青海了,心里仍跟乱麻似的,静不下来;甚至比在沁源还乱。离开沁源是因为对沁源伤了心,才来投奔杜青海;马上要见到杜青海了,心里比在沁源还乱,知道自己心乱时找错了地方。这次来找杜青海,和上次不一样了。牛爱国一个人在滹沱河边坐了一夜。半夜渴了,牛爱国捧着滹沱河里的水,喝了一肚。第二天一早,又折头回来,欲去投奔李克智。牛爱国坐乡村汽车到了平山县城,又坐长途汽车到了石家庄,从石家庄坐火车到了临汾,前后用了两天半。谁知到了临汾,仍是心乱,甚至比在杜青海的村子还乱,知道临汾也不是自己的存身之处。这时突然想起自己在部队时,另有一个战友叫曾志远。山东乐陵人;两人一块进祁连山打过猪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