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只能这样。六叔画灰烬,如今不知飘到哪里去。当天夜里,梦到六叔,延津渡口,漫天大雪,岸边,六叔白衣长衫,扭着身段,似在唱戏,漫天飞舞大雪,又变成漫天他画,他对摊着手在唱:“奈何,奈何?”“咋办,咋办?”醒来,再睡不着。个月后,下定个决心,决心把六叔化为灰烬画重新拾起来;不会画画,但可以把六叔不同画面连接起来,写成部小说。或者,不能再见六叔画,只好写这部小说,以纪念和六叔过往,以留下六叔画中延津。
但是,真到做起来,把画作改成小说,并不容易。幅幅画,是生活个个片段,其间并无关联,小说必须有连贯人物和故事;还有,六叔有些画作属
身子靠在渡口柳树上,双手抱着肚子睡着,脖子上套着铁环,铁环上拴着铁链,铁链拴在柳树上,余出铁链,耷拉在它身上;头上和身上布满条条伤痕,还没结痂。问,看它屁股和脚掌上磨出茧子,有铜钱那厚,怕是岁数不小吧?六叔说,这是自画像。指着猴子头上和身上伤痕,咋还挨打?六叔说,把式玩不动,不想玩,可玩猴人不干呀,它可不就挨打。
前年中秋节回去,听说六婶得忧郁症。去六叔家看画,发现果不其然。别人得忧郁症是不爱说话,六婶是滔滔不绝,说尽她平生不如意事;不如意事桩桩件件,都与六叔有关。六叔低头不说话,只是指着画,看画。滔滔不绝之中,哪里还有心思看画?随便看两三张,便说中午家里有客,走出六叔家。
去年春节回去,听说六叔死,心肌梗死。已经死个多月。去六叔家看望,六叔成墙上张照片。与六婶聊起六叔,六婶说,那天早上,六叔正在喝胡辣汤,头歪就断气,接着开始叙说,如何把六叔拉到医院抢救,也没抢救过来,临死连句话也没留,接着如何通知亲朋好友,料理六叔丧事等等;听六婶说起这些话速度和熟练程度,像唱戏背台词样,便知道这些话她已经对人说过无数遍。突然想起件事,打断六婶话:
“六叔画呢?”
“他死那天,当烧纸烧。”
愣在那里:“那好画,怎烧呢?”
“那些破玩意儿,画些有没,除他喜欢,没人喜欢。”
“婶,就喜欢。”
六婶拍下巴掌:“把你忘,早想起来,就给你留着。”
又说,“人死不能复生,纸烧成灰,也找不回来,也只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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