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极了,”王夔龙说道,“今夜是除夕,我们两人应该聚一聚,刚才这里人多,我等了好一会儿才进来的。
时开始。于是掀起一阵嗡嗡嘤嘤充满了兴奋期待交头接耳的隐语。最先走下台阶呼啸而去的是那群穿着大红大紫太空衣的三水街小幺儿,不一会儿,几个大学生也悄悄地溜了下去,于是一个又一个,一群又一群,离开了莲花池,到公园外,乘上摩托车、计程车、私家小汽车,像一群夜里的蝙蝠,往同一个地点,八德路盛公馆飞奔投去。
“小万,小赵,金旺喜,赖文雄。”杨教头好像军队里点名似的唱道。
“来了,师傅。”几个年轻的声音一齐答应。
于是新公园里的总教头杨金海杨师傅,最后也步下了台阶,前呼后拥,团团围着几个十六七岁的子弟兵,由超级巨人原始人阿雄仔押后,一队新的杨家将浩浩荡荡,迈出新公园外。
顷刻间,莲花池畔倏地沉寂下来,那一片台阶石栏,竟变得无限空旷。我一个人绕着那空寂的莲花池走了两周,我的脚步声,在空阶上橐、橐、橐,一声声清脆地回响着。我发觉几个月没有来,莲花池连最后几片莲叶也枯残消失了,定定的一池水里,映着满天亮晶晶的星火。我不禁蓦然一惊,算算自从去年五月里那个异常晴朗的下午,我让父亲逐出了家门,在台北的街头流浪到半夜,最后终于跨入了新公园我们这个王国里来,前后也不过九个多月,但我感到那已经恍惚是发生在前一世的事情,那么遥远,那么渺茫。我记得那个五月的夜里,月亮是红的,我进到公园里来,心中充满了畏惧、恐怖、紧张,又有一点莫名的奋亢,我饿得饥肠辘辘,头在发晕,全身一直抖着爬上石阶钻进池中那个八角亭阁里,躲藏起来。
忽然间,橐、橐、橐,莲花池的另一端石阶上也响起了一阵孤独的脚步声。一个高大瘦长的身影朝我踱了过来,他穿着一件深色的长大衣,衣角飘飘地拂扬着。
“阿青。”王夔龙走了过来,向我招呼道。在夜里,王夔龙那双深坑的眼睛又如同原始森林中的磷光般,碧灼灼地燃烧起来。
“王先生!”我惊喜地叫道。
“我心里想,今晚会在这里见到你,阿青。”王夔龙说道,他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激奋。
“王先生,真的,我也在等候你。”我说。刚才其他的人都离开莲花池去赴盛公的“派对”,也有人邀我一起去,我回绝了。当时我不明白为什么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冥冥中,我只觉得我在等一个人,现在我知道,我在等候王夔龙,我们黑暗王国里那则神话中的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