幢小公寓就在田边,打开窗子,就看得见大顷绿油油稻秧。他们两个人打着赤膊光着脚,跑到田里去挖田螺捉泥鳅,糊得身烂泥,坐在田边,敲破只香瓜,你口口便大嚼起来。两个人确实过过段快乐日子。但是那只野凤凰哪里肯那样安安分分守在巢里?有时半夜三更他便飞回到公园去,骑在莲花池畔石栏杆上,仰起头,在数星星。龙子追来,要他回家,他说:‘这就是家,你要回到哪里去?’偏生龙子也是副狂风,bao雨脾气,两个人言不合,在公园里便揪斗成团,身衣裳也扯得稀烂,打完,又坐在台阶上,互相抱头痛哭。公园里人都笑他们,说他们得‘失心疯’。那段时期,常常在深夜里,龙子坐部计程车,满台北找去,见人就问:‘你看见阿凤?’公园里有些人吃醋,有些人幸灾乐祸,编出许多话来:‘阿凤到新南阳去。’‘阿凤跟人到桃源春吃消夜去。’‘阿凤?不是让盛公带走?’于是龙子就真到那些地方去追寻,有时追得天都亮,才个人失魂落魄地回到公园里来,在那莲花池畔台阶上,焦灼地来回走着,从这头走到那头,从那头走回到这头。
“有天晚上,阿凤跑到这里来,脸发青,双深坑眼睛灼灼发亮。
“‘郭公公——’他声音都在发痛,‘要离开他,再不离开他,要活活地给他烧死。问他,你到底要什?他说,要你那颗心。说生下来就没有那颗东西。他说:你没有,这颗给你。真,真害怕有天他把他那颗东西挖出来,硬塞进胸口里。郭公公,你是知道,从小就会逃,从灵光育幼院翻墙逃出来,到公园里来浪荡。他在松江路替租那间小公寓,再舒服没有。他从家里偷偷搬来好多东西,电扇、电锅、沙发,连他自己那架电视也搬来,给晚上解闷。可是——可是不知怎,就是耐不住,股劲想往公园里跑,郭公公,你记得?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次跟别人睡觉,就染上身毒,还是你带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对他说:身毒,身肮脏,你要来做什?他说:你身肮脏替你舔干净,身毒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是不是疯话?说:这世不行,等来世投胎,投到好好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郭公公,又要溜掉,飞走,开始逃亡!’
“阿凤失踪两个多月,龙子找遍全台北
请关闭浏览器阅读模式后查看本章节,否则可能部分章节内容会丢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