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仅有的几个人影也都回过头来看着他们。逃兵回头望了父亲一眼,示意他回去车上,老父亲因为担心火车开走,便往回走,走了两步,又折回,快步赶上他们。他边走边动手将那件衬衫褪下来,再卷起,交回大儿子用手拿着。
当他们步入出口的时候,火车仍未开动,老父亲和他的小儿子从车窗里看着他们消失在地下道的入口。
又一个小时,火车开到基隆。出了车站,老父亲带着小儿子去公共厕所刷牙、洗脸。妇人抱着小女孩出车站之后,便直接穿过大马路到车站对面,在掬水轩情人礼盒的大招牌底下——基隆客运的候车站里等人。
他不止一次和父亲坐夜车上基隆了。洗完脸,他们并不直接到车站对面的海港大楼去,这时也还没到办公的时刻,他们穿过几个巷子往铁道边的老人茶馆走去,到了那里,已有其他三位上同一条船的老船员先到了。这儿的茶座像教室般排列着密密麻麻的竹躺椅,一直延伸到骑楼外面来,因为天光还不怎么亮,那三人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报,嗑瓜子,每个人身边的小几上都放了一个白瓷的茶杯。
老先生打过招呼,安置好行李,便领了小儿子到另一条街上喝豆浆,之后再到大菜场的老杂货铺里买了些牙粉、酱菜和干电池等东西,又给小儿子买了几件内裤。回到茶馆的时候,有人已去海港大楼的船务公司取回了一些个人的报关出海资料。老先生抽出上衣口袋里的老花眼镜和派克钢笔来填写,其中一名同事不会写字,便要小孩子代笔,他记得上一回也是他代填的。他用生硬的字体一栏栏地填写:陈遯,男,民国二十三年生;职务:厨工;紧急联络人……
填写过表格,接下来便是等船公司的九人座小包车载他们进码头上船了。司机小王待会儿便会开车过来茶馆这里,每回都是如此,也就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了。他的父亲催促他赶快去搭市公车回寄宿学校去,虽然学校的规定是在下午五点以后才禁止学生进出,但是做父亲的希望他早些回去温习功课,而且上学期他在班上成绩一直落后,加上请假过长,学校老师已有些担心。他很礼貌地向那三位叔叔伯伯告别,然后转身要离开茶馆。正要走的时候,他父亲想起上次跑船之前答应要送他一个高倍的望远镜,但是忘了买,他把小儿子叫住,从旅行袋里搜出他保管的公务望远镜,交给小儿子,心想,这趟到了美国再到海员俱乐部附近的跳蚤市场买一个赔回去。他嘱咐他不要用卫生纸擦拭镜头,还有不要对着大太阳看。
他将望远镜收进背包里,再重新背上背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