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林跑进房间,取出个饼干箱,又拿出个面盆。秋林坐在地上,将饼干箱里信取出,张张在面盆里烧。火光忽隐忽灭,阵阵热浪从秋林脸孔上滚过。秋林看着盆里燃烧信纸,纸上字随着火光变得清晰,又迅速消失,变成灰烬。秋林心思迷茫,他不晓得父亲在天之灵,能不能读到这些信。这多年来,无论是在长亭南货
,衣裳眼熟,竟是自己托杜梅给父亲做那件藏青色秋衣。秋衣下还压着什东西,母亲慢慢掀开,竟是个四四方方盒子。母亲转过头来看着秋林,眼眶里泪水晶莹。
母亲说,秋林,这里面便是你父亲,你父亲已经没有。
秋林双腿发软,天旋地转,几乎晕厥。
母亲说,当年,你父亲进监狱,没多少辰光,人便脱相。瘦得像根鱼鲞,又干又黄,连面孔都没肉,就像用手碰碰,都是脆。你父亲说,这副相貌,怎好让你见他?怕你担心,说要等胖回去,水色好些时,再让你去。结果没想到,就是那年冬天,说是半夜起来拉尿,站在马桶前,人突然就歪倒。等别人发现,已经没气。
母亲停下来看眼秋林,只见他呆呆看着那个骨灰盒子,声不响。
母亲又说,秋林,你莫要怪娘。这多年,直瞒着你,不是狠心,实在是担心你。你父亲出事情,害你分配到南货店,你本就情绪低落,要是那时再告诉你这事,真担心你嫩肩膀承受不起,就消沉下去。现在你结婚,要做大人,也不好再瞒你。晓得你心里难过,你真要怪,你就怪娘。
秋林摇摇头,说,姆妈,怎会怪你?也不晓得怎说,这多年,爸爸在牢监里,其实也总是猜测,心里也总有奇奇怪怪念头。担心他看不上工作,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现在看见爸爸,反而落定些。
母亲说,你能这样想,那是最好,最怕就是你会承受不住。
秋林说,不会,你说,要做大人,家里许多事情以后都是担当,定会做好。
母亲听,点点头,又落阵眼泪。随后,秋林帮着母亲将骨灰盒从橱里取出,放在外面八仙桌上,上面挂相片,前面摆香炉水果糕点供奉。夜里,等母亲困,秋林个人偷偷出来,给父亲点上支香,然后拖把骨牌凳坐在桌前看父亲遗像。看着父亲,秋林很想哭,但他却哭不出来。这是奇怪事情,他晓得自己心里有多难过,可此时,他眼眶却滴眼泪也流不下来,似乎有团什东西淤积在眼眶里,将这些眼泪给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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