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在屋里叹口气,十分感激内侄福海。
九点多,二哥所料到要来贺喜七姥姥八姨们陆续来到。二姐不管是谁,见面就先请安,后倒茶,非常紧张。她脸上红起来,鼻子上出点汗,不说什,只在必要时候笑下。因此,二哥给她起个外号,叫“小力笨”(注:小力笨——小伙计。)。
姑母催开饭,为是吃完好玩牌。二哥高声答应:“全齐喽!”
所谓“全齐喽”者,就是腌疙疸缨儿炒大蚕豆与肉皮炸辣酱都已炒好,酒也对好水,干杯不醉。“酒席”虽然如此简单,入席礼让却丝毫未打折扣:“您请上坐!”“那可不敢当!不敢当!”“您要不那坐,别人就没法儿坐!”直到二哥发出呼吁:“快坐吧,菜都凉啦!”大家才恭敬不如从命地坐下。酒过三巡(谁也没有丝毫醉意),菜过两味(蚕豆与肉皮酱),“宴会”进入紧张阶段——热汤面上来。大家似乎都忘礼让,甚至连说话也忘,屋中好片吞面条响声,排山倒海,虎啸龙吟。二哥头上冒汗:“小六儿,照这个吃法,这点面兜不住啊!”小六儿急中生智:“多对点水!”二哥轻轻呸声:“呸!面
便于说什,可是脸上没有多少笑容。
姑母似乎在半夜里就策划好:别人办喜事,自己要不发发脾气,那就会使喜事办平平无奇,缺少波澜。到九点钟,大姐还没来,她看看太阳,觉得不甩点闲话,定对不起这晴朗阳光。
“说,”她对着太阳说,“太阳这高,大姑奶奶怎还木露面?定,定又是那个大酸枣眼睛老梆子不许她来!找她去,跟她讲讲理!她要是不讲理,把她酸枣核儿抠出来!”
母亲着急。叫二姐请二哥去安慰姑母:“你别出声,叫二哥跟她说。”
二哥正跟小六儿往酒里对水。为省钱,他打很少酒,所以得设法使这点酒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二姐拉拉他袖子,往外指指。他拿着酒壶出来,极亲热地走向姑母:“老太太,您闻闻,有酒味没有?”
“酒嘛,怎能没酒味儿,你又憋着什坏呢?”
“是这回事,要是酒味儿太大,还可以再对点水!”
“你呀,老二,不怪你妈妈叫你二鬼子!”姑母无可如何地笑。
“穷事儿穷对付,就求个团和气!是不是?老太太!”见没把姑母惹翻,急忙接下去:“吃完饭,准备好,要赢您四吊钱,买斤好杂拌儿吃吃!敢来不敢?老太太!”
“好小子,接着你!”姑母听见要玩牌,把酸枣眼睛完全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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