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曾痛责过许多手下人,却从未这般愤慨过。这时,深夜独对烛光,静思片刻,他才忽然发觉自己那时为何会那般气恼——只因那有用之“用”。
为官生,他早已忘记为官之责在何处。每日案牍堆积,不过皆是奉章行事,他难得细看几页。那些繁紊律例,即便看也未必看得明白,只能交给底下吏人去办。他不过是听过回禀,点点头,而后签押。多年以来,他心底里渐渐生出丝慌惧,生怕别人瞧出自己无用。因而,他时时板着面孔,时时恼怒,时时呵责下属——用这恼怒,遮掩那慌惧。
他呵责下属,下属只能唯唯听命,从不敢有异辞。那天,老孙虽已丧尽气力,却仍坚执自家有用。正是这坚执激怒他,这等卑仆贱民竟
老孙此时神情,便近于后类,因而,他心里顿时腾起股厌恶,冷冷道:“王小槐那事,你先莫急着回话,再回去劝劝。”
“老朽已经劝过。”老孙声气虚弱,也似病危之人。
“个孩童你都劝不过,要你何用?”
老孙垂着头,几乎要站不住。
雷德清看着越发厌恶:“想那王豪,堂堂三槐王氏长孙,置下偌大个家业,交托于你。不及年,尸骨尚未寒,赫赫家宅已被你整治得那般萧败,连犬儿都留不住条。你每日住在那大庄宅中,尽意吃穿花用,如何对得起王豪那番信重?”
老孙身子颤个不住,嘴里发出些怪异声响。
雷德清隔窗冷瞪着他:“也去过几回那庄宅,那时几百个庄客仆役前奔后忙,何等兴旺?可如今,听得那些仆役全都逃散空,便再有许多钱财,聚不得人,拢不住心,迟早也是败亡之相。你身为管家,竟容不下、留不住个仆役,无能至此,不知王豪当日是如何选中你?”
老孙抖着嘴唇,要哭般:“其他老朽都做不得主,老朽只知尽心服侍小相公……”
雷德清顿时腾起股怒火:“尽心?你何曾尽过点儿心?便是使过些力,也全无帮助。王小槐本是个神童,何等聪颖?却被你教成什形状?日日行凶作恶,处处悖礼邪行,便是交给个无知蠢妇,也不会教成这等模样。你若尚有毫愧耻之心,便该劝那王小槐收心敛性,做个驯良之人。你身为管家,才有丝之用!否则,真真要你何用?不但无益,反成助虐之害!”
老孙身子晃晃,似要栽倒般。他眼都不愿再多瞧,愤然甩下轿帘,喝令轿夫掉头回去。半晌,他都仍气得腿脚发颤,全然忘自己原本是要劝老孙。只知道,自己已将老孙击垮,如同用棍棒将只野狗脊梁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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