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最重公事是催税,身为乡书手,他年年得带手力,下乡挨家去催逼。被逼讨农户凄惨,他们这些逼讨人也苦累。常有穷户为躲税,逃亡他处。户口减,便是知县失职。知县恼,他们这些下吏便得挨责罚。有揽子代农户缴税,他们便轻省许多。
施万这试手,得益,忙去各村物色揽子,连他县学同学白丘也被他培植成揽子。手底下握十来个揽子,每年利钱上百贯。他并不缺花用,也不爱酒色笙歌,这些利钱便全都拿来团拢官吏。他读过书,有眼力,不似那些俗吏,只是粗捧傻奉承。他能分辨官吏各自性情喜好,该雅则雅,该俗则俗,因而人人都欢喜他。
几年前,中官杨戬推行“括田令”,括到襄邑。施万瞅准这时机,翻看娄善田籍,找见几百亩地都在可括之限。他便奉官令,带二十来个手力,气昂昂冲到皇阁村,将娄善那几百亩田,块块括检出来。瞧着娄善脸色灰白、嘴唇发抖,疼得几乎昏厥过去,施万心里积那块仇气这才消散,点检田籍时,声气越发洪亮高畅。
不过,这等大畅快毕竟极少。常日里,他都得尽力装出笑脸,不敢得罪任何人。有回,开封府差个书吏来查问和买绢帛事项,那人虽只是低阶衙吏,知县也不敢怠慢,吩咐主簿小心款待,主簿又唤施万去陪侍。施万自然得尽力让那书吏欢心,那书吏却始终闷闷不乐。吃得半酣后,才说自己养只花犬,极可人意,可惜刚刚老死。主簿听,忙向施万使眼色,施万愣,急切间竟想不出妥帖应答,便顺势趴到地上扮狗,欢叫着讨食。那书吏果然乐起来,笑眯眼,夹起块羊肉丢给他。他忙张嘴去叼,却没叼住,羊肉掉到地上。那书吏顿时又露出愁容:“唉,家那花花儿叼肉,从没丢过回。”
施万趴在地上,猛然怔住,心里阵惊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竟像是做梦般,随即涌起阵悲意,原先是头独狼,为何竟变作条狗?
他怔在那里,主簿连唤几声,他才听见,忙爬起来去奉承那书吏,可心里始终重重坠着,嘴也跟着拙笨起来,说不出句轻巧逗笑话。那书吏也越发没兴致,酒未喝完,便起身去歇息。
施万被主簿痛责通,句都不敢应,只能垂头听着。主簿愤愤走后,他才失魂落魄回到住处。为不误公事,他在县衙附近赁这间住房,里头只有张床、只柜,空寂寂。他躺倒在那床上,怔怔盯着房梁角上只蜘蛛,那蜘蛛伏在张破网中央,动不动,像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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