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用自小放任难羁,却并不疯癫。四年前,艮岳开始兴建,天子命最宠信宦官检校太傅梁师成监造。艮岳除去山水花木和楼殿馆阁,自然少不得桌几器物。梁师成便命后苑造作所位殿头官寻见张用,委任他督造艮岳应木器。
张用目睹“花石纲”因人之奢而虐害万姓,早已厌极,哪里肯接这等助虐之任?然而,那时父母皆在,违抗此令,势必会激怒梁师成、遗祸给父母。他顽性动,不等那殿头官说完,忽地装起疯来。他知道只胡言乱语、抖抖跳跳瞒不过,便怪叫乱跳到外面,当街脱下裤子,屙起屎来,引得众人又笑又骂。他偷瞅眼,那殿头官眼中仍有些疑色,得再加些力。他忽然想到,自己还从未尝过屎,不知除臭,还有些什滋味,便侧转身子,伸出指头蘸坨,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品咂起来。他这才知道屎味近于硫黄,有些苦、有些涩、有些麻,还有些辣口。四周人越发惊怪,全都笑嚷起来,那殿头官惊得眼珠鼓胀。张用想,文章须足
,他不由得嘿嘿发出两声笑。由于多年未笑过,那声音极涩闷,如同只笨牛从栅栏间硬行撞出。那两个门值和四个卫卒原本都呆站在旁,听到这笑声,全都惊望过来。程门板回望过去,又嘿嘿笑两声。那几人越发纳闷,程门板却浑不理会,转身离开那宿院,快步去寻张用。
张用见程门板站在院子中间,微咧着嘴,似笑又不似笑,模样极古怪,如同老木讷娶到个浪媳妇般。
他大为好奇,拱手笑问:“咦?程介史,是哪阵携花带雨、邀莺唤燕、催蜂送蝶香风把您吹到寒舍?”
程门板不但没有着恼,嘴反倒咧得更开,露出两排结实齐整白牙:“张作头,之前多有失礼,还请……还请海涵。在下……在下又……”
“又有新案子?成!难得程介史放下泰山尊贵、沧海体面,就再效回力!”
“多谢张作头!”程门板忙拱手揖,既笨拙,又诚恳。
“谢字不必,案子得难。”
“很难。能否请张作头跟在下去那案发地,去才说得清。”
“好!”张用回头唤道,“犄角儿,你莫个人在家里傻念呆嫌,起去。”
三人随即出门,路上,程门板先将案情说道,又将仵作验尸簿录给他看。张用边走边细看过后,见萝卜案里不见麻罗竟在这里现身,不由得笑起来。再听程门板连连提及这案子关涉到艮岳,他更是仍不住怪笑几声。他与艮岳早有渊源,他这疯癫正是因艮岳而起。这世间,不必天网恢恢,张小网,便能让人兜来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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