豁然大悟后
王烩未敢擅作主张,八具尸首都未搬移,仍留在原处,分倒在各自房中。八人死状全都样,都是中砒霜之毒。
宿院另两个门值、案发当晚角门轮班四个卫卒,都被监押在那宿院中,另差个卫卒看守。程门板大略盘问番。原来,那天是八个死者留在艮岳宿院最后天。黄富贵、云野逸、白岗三人图稿都已完成,由内侍殿头官派人拿到崔家裱画坊装裱。清明傍晚,崔家店工麻罗将三幅画稿送到艮岳宿院。他有那殿头官给符牌,四个卫卒查看过符牌后,放麻罗进去。两盏茶工夫,麻罗便出来,将符牌交给卫卒后便离开。那晚再无第二个人进过那宿院。次日清早,殿头官来取画稿时,发现院中八人全都丧命。
程门板听后略松口气,这案子虽然关涉御前,案情却不繁难,只需捉到麻罗,问便知。
然而,王烩随即说:“这案子还有个古怪之处,相比那八人,三幅画稿才更要紧。麻罗将画稿送进去,那殿头官第二天早来取画稿时,让人翻遍宿院,也没寻见那三幅画稿。”
“麻罗没有将画稿留下,又带走?”
“和那殿头官反复盘问角门上四个卫卒,他们都说麻罗进去时,背着个袋子,他们查看那袋子,里头是三轴画。麻罗出来时,手里攥着空袋子。那三轴画都有五尺长,胳膊粗,身上是绝藏不下。”王烩溜转着大斜眼,笑着说,“这案子查到便是这些,这是仵作验尸簿录,有劳程老哥。手头还有桩更扎手案子压着,就先告辞!”
程门板接过簿录,望着王烩洋洋走开,心里又恨又愁。杀人,窃画,又没有人出入,也没有活口。这是桩鬼案,从何查起?
他独自闷许久,忽然想起张用。前两桩案子若是凭自己,恐怕几个月都难查明,张用却三两天便轻易解开。萝卜案时他还无比嫉妒张用,到焦船案,便再没有气力嫉妒,生平头回,他从心底里真正折服个人。
他原先绝不肯服输,怕旦服输,便如泥人浸水,再难立起,更无气力往前走步。然而,折服于张用,虽然沮丧,却并未瘫痪,心里反倒随之轻,如同勒紧脖颈绳索,忽而松开般,竟觉无比轻畅。这令他大为意外,也有些手足无措。
愣半晌,他猛然想起那句禅宗公案:“谁缚汝?”也顿时明白,这多年来,捆缚自己,正是自己那不肯服输之执念。有如舟子撑船,若非要笔直前行,不许稍有回旋,自然处处吃力。水未为难你,风未为难你,全是你自己为难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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