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这样,他也始终不知道自己才当用于何处,功业该去哪里树立,更找不见安身立命之所。
清明那天,自从他上钟大眼船,之后又遭逢这些事,隐约窥见其中深险难测,他才头回觉着有大用武之地,也才真正明白父亲所言“功业”二字——不为其他,只为当为。
想明白这点后,他心中顿时豁然,再无疑虑。行近三十年路,此时在
父亲曾教导他:“不望你求功名,但望你能成就番功业。”
当时年幼,他并不知道功名与功业之别,便问父亲。父亲指着他屁股下面那只木凳说:“这木凳原是棵树,被拿来做木料。大树去做栋梁,中树去做桌柜,它原先恐怕只是棵小树,或者只是大树枝丫,做不得其他东西,便制成这凳子。虽说只是小小只凳子,却是人离不得。若没有它,人便得坐在潮地上,或者直蹲着。能让人坐着歇息,这就有它用,它便没白生为木料,这便是它功业。”
“那功名呢?”
“功名是这木料不愿做个寻常小凳子,心只想做个大物件。哪怕做小凳子,也要去高官富户,甚而皇宫里,做个名贵凳子。”
“这凳子嫌咱们穷?”他顿时有些厌恶屁股下面小凳子,忙站起来瞪着它。
“呵呵,这只小凳子可不是心求功名凳子。它跟你同岁,是你生下来后,特地去求木匠给你做。这多年,它不是始终安安稳稳让你坐着?”
“它是求功业好凳子?”
“嗯。物有物之材,人有人之才。只要尽自己本分,有自己用处,便是好物好人。”
父亲这番话他当时虽没有真正明白,却直印在心底。成年之后,自然而然不愿意汲汲于功名。但对于功业,他却始终有些自疑自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父亲所言大树、中树,或者只是段枝丫。
初得“斗绝”名号那两年,他理所当然认定自己是棵大树。等这虚名浮光般散去后,他才发觉自己不过是匹夫之力、技之才。如同前缘注定般,那时他遇见施有良。施有良教他读兵书战策,他才打开眼界,不再依仗刀枪、拳脚末技。尤其是读到《孙子兵法》那句“将者,智、信、仁、勇、严也”以及《六韬》中相似之语:“曰仁,二曰义,三曰忠,四曰信,五曰勇,六曰谋,是谓六守。”读到这两句,他忽然想起少年时跟着父亲所学《庄子》中河伯自大、望洋兴叹典故。自己所缺何止二才干?这“五德”“六守”,他恐怕只勉强占到条勇。那时他才开始虚心处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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